安眉在六七歲的時候,父母就過世了, 她跟着哥哥安耀祖生活。

    安耀祖善於鑽營, 又有父母留下來的宅子, 日子倒也過得去。安眉很是懂事,從小就洗衣縫補、燒火做飯,把家裏收拾得整齊乾淨。

    安耀祖娶妻之後, 慢慢地看安眉就不順眼了, 嫌她喫的多了,嫌她幹活少了

    直到有一天, 隔壁的小子偷偷從牆頭送了一籃櫻桃給安眉, 安耀祖才發現, 原來自己的妹妹竟然生得不錯。

    安眉到十四歲的時候, 越長越好看,安家的門檻幾乎要被踏平了,安耀祖卻不急着給她定親,他一定要睜大眼睛好好挑一挑,憑藉妹妹的婚事,這次他要成爲人上人

    安眉一直提心吊膽,她知道哥哥的打算, 嫁給平頭百姓她願意,就算是當續絃也可以, 可她最怕哥哥把她送給別人做妾。

    眼看着安耀祖的衣衫變成了柔軟的絲綢, 手裏拿起了摺扇, 嫂子的頭上也插上了金簪, 安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扒在門上,從門縫裏看見城東張掌櫃的管家離開,嘴脣幾乎要咬破了,張掌櫃頗有家資,可他已經六十歲了,家中還有兇悍的正妻和十八房小妾。

    當晚,安眉收拾了一個小包袱,她在腰上裹了好幾層棉花,臉上塗了黑乎乎的鍋底灰,穿上了嫂子的衣服,變成了一個臃腫的婦人,睜着眼睛熬到過了子時,趁着一家人睡得正沉,悄悄地離開了家。

    大街上一片死寂,一個人都沒有,安眉不敢停留,她直奔城西,準備從那裏離開,去投奔一個遠房的表姑。

    安眉在寂靜的路上走了一段,看看兩側的田野,她有些膽怯,不遠處有個土地廟,她略微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還是決定趕緊趕路的好,萬一哥嫂醒來發現她不見了,肯定會追過來的。

    “汪汪”路邊突然衝出一隻野狗,朝着安眉叫了起來。

    安眉嚇了一跳,她不敢掉頭跑,這樣會被野狗咬的,她面對着野狗,小心地一點一點後退,朝着剛纔看見的破廟而去。

    踏進廟門,安眉立刻把破舊的門關好,這門雖破,卻能把野狗擋在外面。

    “嘖嘖,這是哪家的娘子,深更半夜跑到這破廟來做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安眉魂飛魄散,扭頭一看,一個髒臭的乞丐正打着火石,點燃了地上的一堆柴草。

    安眉低着頭,她不敢開口,手推在門上,準備着乞丐要是過來,她就推門跑出去,在她看來,乞丐可比野狗更可怕。

    那乞丐生了火,眯着眼睛看了看安眉,突然一躍而起,朝着她撲了過來。

    安眉尖叫一聲,推門就跑,那乞丐緊追不捨,不知何時,他的手裏還握了一塊石頭,那石頭重重地擲到安眉的背上,她腳下一亂,栽倒在地上。

    “跑什麼小娘子,你這包袱裏是什麼”乞丐一把奪過來安眉的小包袱,捏了捏,好像都是軟的,應該是衣服什麼的,沒摸到銀子。

    “晦氣,沒想到遇到一個窮鬼”乞丐把包袱打開,果然沒翻到銀子,只有幾件女子穿的衣服,藉着星光,乞丐發現那衣服都是少女穿的,他眯起眼睛,仔細看着倒在地上揉着腳踝的安眉,“哈哈,原來不是婦人發財了”只要把她賣了,應該還是能換幾兩銀子的。

    安眉嚇壞了,她掙扎着爬了起來,腳踝處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她咬着牙,蹣跚地跑了起來。

    只是她剛纔就跑不過那乞丐,現在腳踝扭傷,更是跑不快,那乞丐只兩步就追了上來,一把扯住她的手

    腕,突然覺得手下肌膚十分滑膩,他愣了一下,舔了舔嘴角,嘿嘿一笑,“等老子先驗驗貨色如何。”

    安眉拼命掙扎起來,“放手救命啊,快來人啊,救命啊”她此時已經顧不上暴露自己的聲音了,大喊起來。

    聽聲音她的年齡就不大,乞丐十分高興,“喊吧,用力喊吧,這裏可是荒郊野外,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了。”他說着,腳下一絆,安眉站立不穩,被他絆到在地。

    乞丐順勢撲到了她身上,“沒想到今天沒劫到財,卻劫到了色,哈哈,也不錯,老子多久沒開過葷了,今天就過把癮”

    安眉又抓又撓,乞丐的突然雙眼一翻,身子歪了下去,安眉疑惑看了過去,只見一個年輕的男子,手裏握着塊石頭站在面前,他一身寬袖錦袍,墨發挽起,插着玉簪,身材修長,漫天的星光下好似一棵芝蘭玉樹般,那比星光還要明亮的鳳眸關切地看着她,“姑娘,你沒事吧”

    安眉眨眨眼睛,“多謝公子,我沒事。”

    她試圖站起來,腳上卻傳來一陣劇痛,她的腳踝本就扭傷了,剛纔被那乞丐一絆,更加重了些。

    “姑娘小心。在下姓魏,我這馬車本是要來嵇州的,錯過了宿頭,結果現在纔到,姑娘是不是也要進城,我帶你一程好了。”

    安眉看了看附近,果然一前一後停了兩輛馬車,她搖搖頭,“謝謝公子的好意,不過我是要離開嵇州的,和公子的方向正好相反。”

    “這樣啊,可現在正是深夜,姑娘一個人走夜路也太危險了,要是再遇到壞人就糟了。”魏霽皺眉想了想,“要不姑娘在我的馬車上歇一歇吧,馬車就停在這裏,等到天亮了再走。”

    安眉實在是被剛纔的事情嚇壞了,看他雍容清貴不像壞人,點點頭,“多謝公子。”

    她一瘸一拐地上了馬車,魏霽也跟了上來,猶豫半天,“我也略通醫術,姑娘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幫姑娘正一下腳踝,看姑娘的樣子,應該是扭傷了。”按理說,他不該碰人家姑娘的腳,可是她明早還要趕路,要是這樣帶着傷上路的話,恐怕會更加嚴重。

    安眉也清楚自己的處境,要是能把腳弄好,她還能走得快些,咬咬牙,“那就勞煩公子了。”

    魏霽修長如玉的手指摸到了她的腳踝上,“果然是扭傷了,姑娘請忍忍。”他手下用力,安眉聽到自己的腳腕“咔”的一聲,再稍稍一動,已經沒有剛纔的劇痛感了。

    “多謝公子大恩。”安眉喜道。

    “姑娘不用客氣。”魏霽從馬車的暗格裏摸出一碟點心,又給安眉倒了杯茶,“姑娘請用些東西吧。”她這麼晚還要趕路,估計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事,喫喝都未必有着落。

    安眉捧過茶杯,抿了一口,茶味清新,入喉甘甜。

    她漸漸放鬆下來,盯着馬車裏的燭光出了神,那燭光跳動着,跳動着,不知怎麼變成了一片大火,是凝玉宮後花園的大火,那火燒燬了一片花木,燒死了她的霽郎。

    “阿眉,阿眉快醒醒。”耳邊傳來焦急的呼喚,安眉睜開眼睛,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有人用帕子溫柔地把她眼中的淚水拭去,“阿眉做噩夢了嗎”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鳳眸,是她的霽郎。

    那倉皇的日子已經是過去了,她和魏霽已經離開了皇宮過上了自由的生活,她的兒子是大齊朝的皇帝,不會有人來傷害他們的。安眉撲通撲通亂跳的心終於平穩下來,她靠在魏霽的懷裏,長長地舒了口氣,“霽郎,遇到你,我的天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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