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心思不一樣。舒榒駑襻”裴元歌微微垂眸,隨即擡眼看向皇帝,道,“爲了贏得鬥繡而繡的繡圖,和我在繡這副繡圖時的心思不同,前者是爲了邀寵,後者是爲了感恩。這副繡圖是我誠心誠意爲父皇所繡,原本是準備在父皇萬壽節時送給父皇做壽禮的,所以不想用來鬥繡。”

    只是陰差陽錯,原本準備的繡圖被污了,又聽說荊國繡圖佔得上風,因此只好取出這副繡圖來。

    她說得簡單含蓄,皇帝卻明白她的意思,心中微微一顫。

    龍騰盛世,這樣的繡圖無疑是爲皇帝所繡,而裴元歌繡了兩年半,也就是說剛到關州沒多久,就開始準備這副繡圖。她說是感恩,所以誠心誠意繡制。皇帝心中感動,卻不願被看出來,低頭喝茶作爲掩飾,輕啜了口茶,才淡淡道:“感恩什麼感恩朕猜疑宇泓墨弒母,感恩朕將你和你父親貶到關州嗎”

    “其實我明白,父皇是爲我好,您擔心泓墨並非我的良配,因此才刻意這樣安排,如果說泓墨和我親近,是因爲父皇您對我的另眼相看的話,那麼我在御前失寵,泓墨就不會再鍾情於我,所以您這樣安排來試探他。而且,您故意將我爹調到鄭叔叔所在的關州,讓他能夠過得舒心;您也是希望我能夠離開京城這複雜的環境,在關州好好休養一段時日,免得年少多思憂慮,耗損元氣。就算只是爲了父皇對我的這份心意,我也應該爲父皇繡這副龍騰盛世。”

    裴元歌眼眸中充滿了懇摯,聲音悠淡從容,卻有着一股發自肺腑的由衷。

    原本父親被貶職時,她就隱約猜測到皇帝的用意,但並不敢確定,直到大婚後敬茶,聽到皇帝那句“氣色好多了”,才確定皇帝的種種深意,心中頗爲觸動。

    皇帝生性淡漠,對人對事都沒有多少真心,唯獨對她格外用心照顧。

    即便這其中或許有她和景芫容貌相似的原因,但無論如何,皇帝對她的這份感情,裴元歌銘記於心,因此纔想要繡制一副繡圖爲皇帝賀壽。也正因爲,這是感恩的禮物,所以最開始她不願意拿出來鬥繡。

    皇帝聽慣了這種感恩的話語,也早就能夠淡漠處之。

    但是,現在從裴元歌口中說出來的這番話,皇帝居然有種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的感覺,或許是因爲,看出那幅龍騰盛世中所包含的心血,使得這番話格外誠摯懇切,格外真。

    頓了頓,皇帝纔有些不自在地哼了一聲,道:“三年前在朕面前張牙舞爪,半點都不客氣,三年後嫁了宇泓墨就知道逢迎朕,說好話討朕開心。難怪人說女生外嚮”

    看出他的不自在,裴元歌不禁失笑,道:“好吧,那我繡這副龍騰盛世,不是因爲感恩父皇,而是擔心三年後父皇會不答應爲我和泓墨賜婚,因此特意繡來賄賂父皇的,這樣父皇滿意了吧”

    “這樣的話,虧你說得出口”皇帝瞪了她一眼。

    女孩家,誰整天將賜婚掛在嘴上還敢這樣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皇帝卻就是生不起惱怒的心思,反而覺得心底某個地方被微微觸動,有着一股淡淡的溫馨感覺。

    就好像,眼前的裴元歌真的是他的女兒。

    這種感覺對皇帝來說,十分陌生。

    “因爲是父皇,所以我纔敢說啊,要是換了別人,我又不傻,怎麼可能說這種話”裴元歌歪着腦袋道,看着皇帝俏皮地笑道。

    皇帝更覺得拿她沒辦法。

    雖然他心中覺得這樣的感覺很溫馨,很舒服,但是習慣了淡漠的他,實在不適應這種溫馨的氣氛,尤其不習慣在人前表現出他的情緒,只能轉移話題道:“三年前,你跟朕說,讓朕給泓墨點時間,好好地看一看這個孩子。現在,朕想,或許,你是對的,是朕錯了”

    說到正事,他立刻又恢復了原本的淡漠無波。

    “父皇您的意思是。您相信泓墨沒有弒母,是嗎”裴元歌聞言,頓時震動地道。

    經過芍藥花宴上的事情,柳貴妃對泓墨的敵意表露無遺,她覺得,以皇帝的精明,心中的天枰應該有所傾斜,但沒有想到皇帝會這樣直白地告訴她。

    “那麼父皇”

    “就算朕相信,但沒有證據,朕也不能夠立刻就將柳貴妃正法,畢竟她如今是後宮份位最尊貴的人,不能夠無緣無故地就何況還要顧及柳氏。葉氏叛亂,朕剿滅葉氏理所當然,但柳氏如果本身沒有把柄讓朕拿到,朕也不能夠無中生有,否則會被人說是鳥盡弓藏,引起朝野猜疑和動盪。”皇帝猜到了她想說什麼,提前截斷了她的話語。

    裴元歌原本興奮的情緒頓時滴落下來,片刻後道:“我明白。”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夠爲所欲爲,他也要顧及很多事情。不過沒有關係,既然皇帝的心思已經偏向他們這邊,而形勢也見慢慢扭轉,如今已經是泓墨和她佔據上風,柳貴妃和宇泓燁處在下風。就如同泓墨所說的,不能夠急,要有耐心,慢慢來

    “而且,朕也不想自己動手處置柳貴妃,她就交給你和泓墨來應付”皇帝輕輕地道,“朕知道泓墨想要報仇,朕不會攔他,但是也不會格外助他,讓他自己想辦法,無論他和柳貴妃如何鬥法,只要危急大夏和朝堂穩固就好,其餘的朕都不會理會。就當是個考驗吧”

    相信宇泓墨沒有弒母后,對於宇泓墨這些年的處境,他不是沒有感慨。

    甚至,明白宇泓墨的心思和處境,他忍不住回想起二十九前的自己,永德王府被滅,阿芫和永和身死,他獨自在皇宮苦撐。將心比心,以至於淡漠如他,對宇泓墨也忍不住有着些許的歉疚和觸動。當然,他可以幫宇泓墨對付柳貴妃和柳氏,但是,他更希望宇泓墨自己去做。

    人這一生,不知道會遇到多少磨難,尤其身在皇宮,將來會遇到的事端更多。

    背叛,算計,屠戮,傷害。身爲皇子,宇泓墨的

    將來必然要面對無數的坎坷磨難,他可以幫他一時,卻不能夠幫他一世,許多事情終究是要靠自己的柳貴妃和柳氏,是個很好的磨刀石,如果宇泓墨能夠靠自己的能力扳倒他們,那就證明他的確有足夠的能力,他也才能夠放心地將元歌交付給他,將大夏王朝交付給他。

    元歌亦然,正因看重她,所以纔不想讓她成爲溫室中的花朵。

    趁着現在他還有精力,能夠確保在緊要關頭力挽狂瀾的情況下,放任宇泓墨和元歌去面對這些狂風巨浪,在磨難中成長,變得越來越強大,直到將來,無論遇到怎樣的事端,都能夠揮灑自如,從容應對。身在皇室,這樣的方式纔是真正對他們好,而不是爲他們遮擋起所有的風霜雪雨,那隻會害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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