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洲,天元三年。
秋雨已經淅淅瀝瀝的下了足有半個月還沒有要停的意思,瓦檐上的積水滴滴嗒嗒的順着檐角落下,滴滴嗒嗒如同翊坤宮裏垂掛的大幅珍珠簾幕。
顏緋衣挺着便便大腹慌張的行走在彎彎曲曲的迴廊之間,然而沒走幾步,她便累得氣喘吁吁,要歇上一歇。
“皇后娘娘,還是算了吧我們出不去的”身邊僅有的宮女穀雨小心的攙着她,一臉憂色。
“不行啊穀雨,本宮若再見不到皇上,顏家就完了”顏緋衣喘着氣,聲音虛弱。
她本是雲州的皇后,母儀天下,但自從顏家獲罪以來,她便被帝王蕭白然禁足在翊坤宮。今天是顏家九族七百一十一口人被問斬之日,只有蕭白然能救顏家。
“娘娘還沒有看明白嗎皇上他”穀雨話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似有不忍。
“穀雨,皇上還沒有廢掉本宮,說明舊情尚在。只要本宮見到皇上,皇上一定會法外開恩的而且本宮很快就會生下嫡皇子,母憑子貴,本宮一定能說服皇上網開一面的。”顏緋衣咬咬牙,堅定往前走去。
就在這時,翊坤宮的門被打開了。一身明黃龍袍的蕭白然負手而來,長身玉立,傲視天下。
“白然”顏緋衣大喜,顧不得身子蹣跚着朝他奔去,“白然你快下旨阻止他們,顏家是被冤枉的晚了就來不及了”
蕭白然一反常態,冷漠的揮開她的手,只盯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快生了吧”
“是啊”顏緋衣點點頭,急切的說,“白然你快通知大理寺,讓他們再等一等,我們一定有辦法替爹孃洗刷冤屈的”
“事到如今你怎麼還這樣天真”蕭白然冷哼一聲,疏離的看着顏緋衣,“顏緋衣,你們顏家是朕下令誅的”
顏緋衣呆了一呆,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白然”
“啪啪”蕭白然輕輕擊掌,便有幾名太監捧上幾隻大木盤,白布揭開,十個多剛剛斬下的頭顱整齊的排列着,鮮紅的血染透了墊托盤的白布,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啊”
顏緋衣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幾近昏厥:“不,不,這不是真的”
那些全是她的至親
爹、娘、叔伯、哥哥、嫂嫂、弟弟、妹妹
譁
一股熱流從雙腿間流出,緊接着便是收縮的陣痛。
顏緋衣顧不得腹中孩子掙扎着想爬起來,卻怎麼也爬不起來,只能淒厲的質問:“蕭白然,你竟然殺了他們”
“逆臣賊子,死不足惜。”蕭白然漠然的冷笑,目光落在她的裙子上。白色的襦裙已經被血染透。他皺了皺眉,自言自語,“倩兒說得對,刺激一下就該生了,早知如此就不用等到現在了”
倩兒哪個倩兒
“姐姐,妹妹知道你身子不便,便把他們給你送來以慰你思親之苦,這禮物你可喜歡”嬌柔婉轉的女聲傳來,緊接着一個錦衣華服的美麗女子便從蕭白然身後轉了出來,巧笑盈盈。
竟然是周冰倩她最疼愛的師妹
此刻周冰倩穿着她的後服,戴着她的后冠,親熱的靠在蕭白然身邊,端莊雍容,滿臉笑意:“師姐,謝謝你這麼多年的努力你趕緊生了孩子放心的去吧,以後本宮會把嫡皇子當作親生孩子來對待,一如全天下都將知道嫡皇子是本宮生的一樣”
睛,連大腦都失去了思考能力:“你,你們”
“倩兒纔是朕最珍愛的女子,你,不過是朕的棋子。”蕭白然的語氣冰冷如霜,一夕之間從溫柔的枕畔人變成陌路。
棋子
只是棋子
親人的慘死,丈夫的背叛,情敵的笑容顏緋衣再也承受不住刺激,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暈了,這可怎麼生”蕭白然苦惱的皺起眉。
“沒關係,胎兒已經足月,用藥催生便可。”周冰倩輕輕一笑,親手把催生藥喂到顏緋衣嘴裏,交代穩婆,“保小就可。”
“是,娘娘。”
痛,剮肉一般的痛
無休無止。衣服已經被汗水給溼透,顏緋衣一次次掙扎在死亡的邊緣。
“哇哇”
終於,嬰兒的哭聲響起。誰也不能阻止新生命的誕生。顏緋衣虛脫的癱在牀上,她哀哀的看着產婆:“求你,把孩子給我”
“不可能。”產婆冷笑,利落的把孩子洗淨包好遞給周冰倩:“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是個小皇子呢”
周冰倩接過孩子,歡喜得不得了:“白然,我們有孩子了”
“是啊,倩兒,我們有孩子了,以後你不用再喝那些難喝的藥了。”蕭白然的聲音是那樣溫柔。
“恩。”周冰倩用力點頭,甜甜的依進他懷裏,遠遠看着地上瀕臨死亡的女子:“師姐,小皇子很健康,長得很像白然,謝謝你了”
心,在滴血,顏緋衣死死的瞪着蕭白然,不再哭鬧,只倔強的要求一個答案:“爲什麼蕭白然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你什麼也沒做錯,錯的是命”蕭白然冷笑,“這個時候顏家大概已經誅完九族了,皇后你要快些跟上他們,晚了就追不上了。”
蕭白然說罷,自袖中拿出一段白綾扔在她臉上,並示意周冰倩抱着孩子先行離開。
他要她死
不她怎麼能如他的願她是誰顏家的大小姐,緋衣門門主,名動九州的女戰士豈能任人魚肉
“放下我的孩子”顏緋衣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把全身僅有的力氣蓄於掌上,擡手便朝周冰倩劈去。
“找死”然而,蕭白然冷笑一聲擋在了中間,他伸手吸起地上的白綾三下兩下便纏到顏緋衣脖子上。
顏緋衣再一次倒在地上,像破碎了的娃娃再也站不起來。她只能爬:“還我兒子”
她雙腿之間依舊有血不停的流啊流,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慘不忍睹。
空氣漸漸抽離,她忽然明白了,是他在她的藥裏動了手腳,讓她日漸虛弱,直至失去最後的反抗能力而這些年來的恩愛全是假的,他只是利用她幫他打天下,就連兒子也只是他想要她替不會生育的青梅生一個
蕭白然,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然而這些冤屈,她再也沒機會求證了。空氣在一點一點的抽離,她的意識開始渙散。只能死瞪着蕭白然,看他殘忍的收緊白綾。昔日同牀共枕的夫君一寸一寸的剝奪她的命
“去死吧,看在你曾替朕拼天下的份上,朕會厚葬你的”
“蕭白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等你能做鬼再說吧”
蕭白然冷哼,加大了力道。
一切,歸於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