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生命進入倒計時,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珍貴。
是夜,月涼如水。
恩愛過後,風悠若已經累得睡着了。靈淵卻沒有睡意,側身看着她的睡顏,怎麼看都看不夠。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要多看她幾眼。把她的樣子刻進心裏,骨子裏,如果有來生
他怔忡了下去。
妖魔是沒有來生的。他本是妖魔,現在卻丟了妖骨,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算人,還是算妖。
如果這是最後的選擇,他希望自己是人。至少,人死了,還有輪迴。那樣,他就可以以人的身份,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
心頭澀痛,鼻前酸澀,他別過眼,輕手輕腳的下牀,開門走出去。
夜色寂聊,清冷的月輝灑下來,照得園子裏的花果樹木樹影婆娑。
夜風起,滿園蕭瑟。他在園中站了一會兒,走向左偏殿。
寒汐和小風就睡在偏殿,兩個孩子同睡一張牀,小靈風就是個調皮搗蛋鬼,連睡覺也不安穩,趴在寒汐身上,像個小樹獺。
看着孩子們,他無聲的笑了。
真好,他的孩子們懂事而強大,就算他死了,也還有他們陪着若兒,讓她不至於太孤單。
看了許久,他又退出來,從青絲殿一路走向御花園。
御花園極大,園中稀稀落落的點着幾盞宮燈。
他其實還有一個願望,在死前見一見女兒。只是這個願望,似乎達不到了。他們說,他的女兒因爲某些原因在沉睡,不能來這裏看他,而他,也不能離開這裏
不知道在園中站了多久,耳畔忽然傳來玉石碰撞的叮噹之聲。他回眸,只見一陣五彩琉璃光閃過,然後,眼前就出現了一個美女,身下騎着一頭獨角白犀牛。
“你是”
“琉璃雪主。”琉璃雪主自報家門,她憐憫的看着他,“你想恢復記憶嗎”
“想。”靈淵用力點頭。
“我就是來幫你恢復記憶的。”琉璃雪主輕輕點頭,手中變戲法似的出現一頂碧綠的小荷葉,“這是琉月的一滴眼淚,我意外收穫的。”
“我女兒的淚啊”
靈淵顫魏魏的伸過身,接過小荷葉。
荷葉裏滾動着一顆晶瑩的水,很小,只比米粒大一點兒。
他癡癡的看着,想通過這一滴水幻想女兒容顏:“我的女兒一定長得很像若兒吧”
“恩,漂亮極了。看夠了嗎”琉璃雪主道。
“看,看夠了”
琉璃雪主拿走荷葉,命令道:“閉上眼睛。”
靈淵依言閉上眼睛。
琉璃雪主開始施法,小小的淚水從靈淵眉心洇了進去。
他的神智,瞬間被清泉給洗滌過。那些被遺忘了的俗凡往事在腦海中快速閃過,一幕一幕
失卻的記憶重新回來。靈淵整個人的氣場都變得不同了起來哀傷,深沉、綿密幾千年積累下來的憂傷啊
這些記憶,是他的人生。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光,就連從前痛苦不堪的回憶,都變得彌足珍貴。
“琉璃雪主,謝謝你”
“不客氣我也能幫你到這兒了”
“還要謝謝你幫我照顧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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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琉璃雪主飛身走了。
靈淵獨自一人站在御花園裏,微微仰着頭。
這一路走來,太辛苦太辛苦,如果不擡高下巴,他都擔心眼淚會掉下來。
天罰
是的,就是天罰。原來他們的愛情真的不受祝福,所以纔會生出這麼多波折來。
一直以爲都不認命的他,這一次,終於認命了。
天罰難逃,怪不得他們再蹦躂,也無法相守到白頭。
悔嗎不,不悔此生能與她相知相守,還孕育了三個可愛的孩子,他足夠了
天,你要罰,就罰我吧
我靈淵,認了
天色漸漸亮了,太陽躍出地平線,又是晴朗的一天。盛夏早已過去,窗邊的石榴樹上結了許多大石榴,或紅或青,沉甸甸的壓彎了枝頭。
靈淵作了幾個深呼吸,調節好心情,纔去枝頭採了幾個大紅石榴,折回青絲殿。
青絲殿,風悠若已經起來了,正慌慌張張的尋找靈淵,一見到他就撲了過來:“你去哪裏了”
“我去採石榴了。”靈淵笑眯眯的回答,“園裏結了許多果子呢,今天我們來釀果酒好不好”
“好。”風悠若連聲答應,只要他不離開她,她怎麼都行。
“若兒你不要怕,我恢復記憶了。”靈淵嘆息。
風悠若一怔,慢慢擡起頭來:“什麼時候恢復的”
“昨晚。”靈淵微笑,“若兒,所有的事我都想起來了,現在更愛你了,怎麼辦”
風悠若抿脣笑了:“那就繼續愛,好好愛,永遠愛下去,不要停”
“阿孃羞羞”
小靈風不知什麼時候跑出來了,一手捂着眼睛,卻又張開手指露出縫隙,一手颳着小臉蛋嘲笑自己的爹孃。
哎,他們家小孩全都被帶歪了。
風悠若往後退了退,和靈淵保持一定的距離,問:“小風知道這是什麼嗎這叫石榴,可好吃了”
“啊,大石榴,我要喫”
風悠若話還沒有說完,靈風就習慣性的飛過來,彈射,眨眼間就搶走了風悠若手裏的大石榴。可是他不知道這個要怎麼喫,直接張嘴咬下去。
“啊,好苦”
“哈哈哈”
“傻小風,石榴要剝皮喫的”
“不早說,呸”
小風吐出嘴裏的苦水,小臉皺成一團:“阿孃剝剝”
“好,阿孃剝剝”
靈淵捧着盤子,風悠若剝着籽,一顆顆晶瑩剔透,猶如水晶一樣的石榴籽滾到盤子裏,小風一把一把的抓起來,塞到嘴裏,紅色的石榴水染了一臉一身。
“這石榴還可以釀酒。”靈淵忽然說。
靈風塞石榴的動作一頓:“啊,小風要喝酒”
“小酒鬼,你上次還沒有醉夠嗎”
“嘻嘻,還想喝”
“好,我們釀酒這園子裏的石榴,葡萄、梨子都成熟了,我們去採來,釀一罈百果酒。等到你們娶媳婦的時候,就可以拿來喝了。”
“好啊好啊”
原來他,是爲在孩子們準備
風悠若用力眨去眼裏的氤氳,努力扯出一抹笑,跟上他們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