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下車,迎面就是一道高高的紅牆,視線所到之處能看到宮牆和宮殿頂部紅綠相間的琉璃瓦,在明亮的陽光下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時,有一個太監走上前來,趕車的兩個太監忙迎了上去,說了幾句話,就轉身離開了。

    秦姝知道,這位便是帶她們進宮的太監了。從衣着看,這太監的品銜應該比之前兩位太監高。

    那太監讓她們排成一列,帶着她們進了宮門,穿過一條長長的宮道,最後進了一個很大很大院子,院子裏鋪滿了青磚,磚塊兒的縫間有些已經生出綠色的苔青。

    院子裏有很多房間,多的讓人幾乎都數不過來。

    這個時候,有個身着宮裝的嬤嬤走了出來,和領頭的太監說了幾句話。

    那太監點了點頭,轉過身用尖細的聲音道:“往後,姑娘們就跟着嚴姑姑學規矩吧。”

    雖然從沒想過要被選中,可跟着管事的嚴姑姑學規矩的時候,秦姝卻是用了十二萬分的心。

    她可不想御前失儀,被人拉出去亂棍打死。更何況,若能如她所願當個宮女,規矩纔是保命的基本。

    所以之後的一個月,秦姝的日子堪比高考,不同之處就在於一個是腦力上的辛苦,一個是體力上的辛苦。一天下來,全身無處不痠痛難忍。

    這樣,院子裏有人被送出去,有人被送進來,最後,只留下十二個女孩兒。

    秦姝不是沒有想過裝病或是故意犯錯被刷下去,可嚴姑姑實在是個極爲精明的人,前些日子有個叫蘇妙芝的姑娘裝病暈倒,嚴姑姑替她把了把脈,當場就冷了臉色,揮手示意其他宮女把她拖下去了。

    只半個時辰的功夫,就見蘇妙芝換了一身宮女的衣裳,低着頭拿着自己的小包袱跟着一個太監離開了。

    事情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嚴姑姑一句話都沒提,只一遍一遍的教她們宮裏的規矩,過了幾日,不知從哪裏傳出消息說蘇妙芝被打發到浣衣局做粗使宮女,熬不住沒幾日就病死了,聽說,擡出去的時候身上只裹着一張草蓆。

    當時,聽了這消息的衆人無一不慘白着臉,有的嚇得腿一軟立時就癱倒在地上。

    畢竟是同一個院子裏住過的,突然就沒了,誰心裏頭能不嚇得慌,更何況,這些女孩兒,大多也只有十五六歲。

    自那以後,大家都愈發的規矩起來,也不是想笑就笑想鬧就鬧了。

    秦姝一直覺着,這消息是嚴姑姑故意放出來的,所以每當嚴姑姑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的時候,秦姝總有一種被人看穿的錯覺。

    日子一天天過着,終於等到了殿選的那一日。

    輪到秦姝的時候,秦姝緊張的雙手都在發抖,不着痕跡的深吸一口氣,這才規規矩矩的走上前去,跪下來行了個大禮。

    “民女秦姝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的話音剛落,耳邊便響起一道沉穩而威嚴的聲音:“倒是個規矩的。”

    秦姝心裏咯噔一下,就聽得一聲嬌笑:“皇上瞧着規矩,那就留在後宮,陪臣妾說說話也是好的。”敢在皇上面前這樣肆無忌憚的,想來就是寵冠後宮的蔣貴妃了。

    聽着這聲音,秦姝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撲通撲通跳着,只聽龍椅上的男人嗯了一聲,身邊的太監就高喊一聲:“留”

    秦姝極力掩飾着眼底的慌亂,磕了個頭,就站起身來,站在了選中的一行人中。

    之後的時間,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腦子裏木木的,直到耳邊傳來一聲:“皇上起駕”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和幾位高位妃嬪恭送皇上離開,然後才轉過身來,視線在跪在地上的幾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出聲道:“都回去等着旨意吧。”

    “是。”衆人齊聲應道。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落選的女孩兒就全都換了一身宮女的服飾,拿着自己的小包袱跟着一個年輕的太監離開了,院子裏只留下包括秦姝在內的五個人。

    秦姝的心裏亂糟糟的,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覺。就好像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卻又無法反抗,只能等着它一點一點的繼續。

    “秦妹妹,你呀別老是呆在屋子裏,也出來透透風,悶壞了可就不好了。”

    秦姝聽到聲音,這才擡起頭來,一眼就見着從外頭走進來的穆錦華,對方明顯一副怎麼掩都掩飾不住的喜色。

    秦姝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不知道給一個老男人當小老婆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雖然這個男人是皇帝沒錯,可今日在大殿內,她偷偷看了那麼一眼,絕對和大叔不

    是一個級別,雖然目光矍鑠,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老態之相。

    給這樣的男人當小老婆,想起往後的歲月,秦姝覺着自己只有哭的份兒。

    雖然這樣想,秦姝還是莞爾笑道:“哪裏就悶壞了,這人一走院子裏也清淨了,出去還和屋子裏一個樣。”

    穆錦華點了點頭,也贊同道:“可不是,只等着皇上的旨意下來,就能在宮裏好好逛逛了。真想妹妹和我住在一處,往後彼此也有一個照應。”

    穆錦華這人瞧着雖然精明些,可再精明也才十六歲,所以她的這些心思秦姝一眼就看破了。

    留下了的這五個人,就她和自己出身差些,一個是知縣之女,一個是商賈之女。雖說是皇商,可一樣會被人瞧不起。所以無論怎麼看,都只有她這個知縣的女兒能和她說得來。

    “姐姐這樣想,秦姝求之不得。”秦姝對穆錦華道。

    聽着秦姝的話,穆錦華以爲達成目的,嘴角的笑意愈發的深了起來,不過只片刻,就嘆了一口氣:“這院子裏,也就你我能說得上話了。”

    她話中的意思秦姝哪裏能聽不出來,她就差說別人都是有背景的,所以根本就瞧不上咱。

    “你瞧那個崔寶珠,眼睛都長到了頭頂,最看不慣這樣的人了。還有那王佩徽,成日曆端着架子,瞧着和氣,誰不知道她瞧不上咱們。”

    秦姝斟酌了一下,轉移了話題:“聽說,宮裏頭最得寵的就是蔣貴妃,因着蔣貴妃,皇上眼裏可見不着旁人。”

    “妹妹也聽說了”穆錦華笑得勉強,她一個商賈之女這次能參加採選又被選中,其中費了多少錢財和辛苦只有她一人知道,倘若不能得寵,她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穆錦華咬了咬嘴脣,才道:“只要呆在皇上身邊兒,總會有機會的。”

    蔣貴妃再得寵,每個月裏總也有不方便的時候,總不能叫皇上素着。

    秦姝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搞不明白對方怎麼這麼快進入宮斗的狀態了。

    還皇上身邊兒,宮裏頭有的是一年到頭也見不着皇上面兒的。

    更何況,蔣貴妃都三十多了還能得到皇上如此恩寵,手段肯定是比別人強出不少的。

    送走了穆錦華,秦姝回來索性就躺在牀上了,反正除了等着聖旨就沒什麼事兒了,還不如睡會兒。

    鳳鸞宮

    皇后王氏正陪着皇上用膳,外頭有太監稟告,說蔣貴妃身邊的宮女有事求見。

    皇后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頓,示意了身旁的宮女一眼:“出去問問,若不是急事等會兒再進來,別擾了皇上用膳。”

    那宮女應了一聲,福了福身子,轉身就走了出去。

    回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張紅色的紙,皇后一看,便瞧出了是入選的名單,心裏頭更是不舒服了。

    她還以爲,皇上今晚陪她用膳,是想說採選的事情,哪裏想到,卻交給了蔣氏。

    皇上這樣,將她這個皇后的顏面置於何地

    雖然心裏不平,皇后臉上還是沒有露出分毫不滿,只接過那張名單,隨口笑道:“蔣妹妹聰慧,臣妾的信任定是沒有錯付。”隨着視線落在那名單上,皇后嘴角的笑容立時就僵在了哪裏。

    侄女王佩徽的名字,竟然在這張名單上。

    她一心想將這孃家的侄女送進東宮,之前還特意求過皇上一次,當時皇上也是允了的。

    這會兒,又怎麼會難道是蔣氏從中作梗。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遲疑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只是,前些日子,皇上和臣妾說過,東宮那裏還少幾個伺候的,臣妾......”

    皇上一愣,有些尷尬的咳了一下:“哦,這事朕倒給忘了。”說着接過皇后手中的那張名單,道:“王氏的言談舉止都是好的,就給太子當個才人吧。”

    這陣子忙着,皇上倒將此事忘在了腦後,蔣貴妃即便知道此事,也不可能去提醒皇上。畢竟,皇后孃家的侄女入了東宮,鳳鸞宮和東宮可就更爲緊密了。

    皇上此時也覺着有點兒對不住皇后,便大度道:“太子身邊的人的確是少了些,不如再指一個過去。”

    “這個秦氏倒是個懂規矩的,身份低些,暫且當個淑女伺候着。”

    東宮裏,地位最高的女人是太子妃,之後便是才人,選侍和淑女。

    正在睡夢中的秦姝根本就不知道,皇上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就改變了她的命運,將她的住處從後宮換成了東宮,讓她成了太子後院一個小小的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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