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他回到敦煌,換上那位真正的夫人,真正的通商之路就開始了.來自西域各國和西北的貨物將在狄葉飛手下的保護中安然的抵達中原腹地,然後通過袁家的關係進行販賣,在以數倍甚至十數倍的價格出手後再換成南朝特有的漆器,用具和絲綢等物,輾轉回到西邊去販售.
這真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從古到今,有官方參與干涉的通商都會獲得暴利,太子晃就算再不得皇帝的寵愛,如今太子的招牌還在那裏,自然有無數的臣子下屬替他去辦成此事,並且從中牟利.
不過這件事和已經賀穆蘭無關了,接下來的時間,她要帶着阿單卓回家過年.
”他日再見,不知何時.”狄葉飛換回了一身男裝,在項縣外送別賀穆蘭.”你不去那位殿邊,我很高興.我認識的花木蘭若是蹉跎在宮廷裏,怕是所有的同僚都恨不得一頭撞死了”
”只是一想到日後你我幾乎毫無聯繫,我在黃沙的盡頭拼盡全力,而你卻在鄉間甘於做一農婦,我就有強烈的不甘.你原本可以出將入相,叱吒風雲的,而如今”
狄葉飛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賀穆蘭.
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潤溼了賀穆蘭的肩膀,也灼傷了她的心間.
如同悶哼一樣的聲音從她的頸側傳來:
”花木蘭,你爲什麼是個女人.”
如果你不是個女人,我就不會承受這般的相思之苦,惆悵之恨.
如果你不是個女人,我就能和你並肩而戰,攜手同行.
如果你不是個女人,人世間就不會多了那麼多無主的將士,沒人認領的孤魂,史書上必將留下你的聲名
賀穆蘭心裏也很難過.
這樣一個人格魅力強大的女性,若生在她的時代,必能找到屬於她的領域,推動整個時代,改變不少人的人生.但她恰恰出生在北魏年間,這個即使女性地位超然的鮮卑政權,也不敢說讓能讓一個女人真正進入朝堂的時代.
男女之別,有時候根本不來自於力量和身體的差別,而是來自於人心的甄別.
”這種話,就不要提了.”千言萬語匯成一句嘆息.”你我總歸還是朋友,我雖不能出將入相,叱吒風雲,卻衷心祝願你能一路高升,飛黃騰達.”
她的眼光無意間掃到了狄葉飛頸項的肌膚,被衣服藏起來的地方真是白嫩動人的很.
啊咧咧,一下子跑偏了.
”雖然這世上長相及你的女人大概不多,可總歸是有的.等你閒來有空的時候,不妨找找吧.”
賀穆蘭自己也被逼婚過,自然知道對於這種可能是不婚主義的人來說,這樣的提議有多麼無聊,所以她也只略微提了一句.
狄葉飛雖然不完美,卻勝在真實.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也會爲了目標努力,勇往直前,永不回頭.
對於古代的小姐們來說,這樣有上進心又有處事手段的郎君,其實才是良配.
”花木蘭.”狄葉飛咬牙切齒地擡起頭.”你真是蠢笨如豬.”
呃,美人梨花帶雨也是挺美的.
就是脾氣太壞.
嗯,皺着眉頭擦淚的樣子也很美.
好吧,她收回剛纔的話.
怕是古代的小姐們,遇見這樣一個男人,恐怕只會自慚形穢吧.
也許是因爲被”花木蘭”以那樣的方式打了屁股,又被強烈的嫌惡過,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平靜的再面對這樣的”花姨”.
信裏的內容很簡短,大概的意思是他如今才十五歲,若僥倖沒有中途夭折,日後的時日會很長.他希望能找到一個可以告訴他錯在哪裏的人,並希望可以改正它.若是花木蘭改變了想法,他會一直等她.
這幾乎就是道歉信加求賢令了.賀穆蘭想了想,將這封信仔細的放入懷中,卻沒有什麼迴應.
”信我收下了,和太子殿下說,我會好好考慮的.”
若是幾日前,賀穆蘭大概會讓狄葉飛回去謝絕太子的好意,可是經過了陳節和她的那番談話,說沒有受到觸動,那一定是假的.
也許是因爲她是一個外來者,所以她對這個世界完全找不到歸屬感,就和現代也有許多人批評着”社會不公政府黑暗”一樣,批評歸批評,弊端歸弊端,即使看到了還是不夠,完全無從下手,也沒有那個膽量和魄力下手.
所以從古到今,這個國家的變革都是自上而下開始的,每個人都迫切的希望出現一位曠古爍今的仁君,以大刀闊斧,雷霆萬鈞的氣勢頂住壓力,進行改革.
賀穆蘭的眼界決定她看見了這一切,悲哀與這一切,卻不知道該如何改變.
正因爲她看的太多,想的太多,反倒不知道如何做了.
但陳節不同,他是一個從眼前做.,起的真正英雄.
無論是對花木蘭也好,還是對盧水胡也好,他的眼界不開闊,只能看到很小的那一部分,那他就先從自己看到的一部分做起,然後再做其他他能做的到的事.
這幾天賀穆蘭也在思考,她想,歷史之所以會進步,可能並非因爲出現了幾個”曠古爍今”的大人物,而是有許許多多的”陳節”在一起推動,纔會一直往前發展.
陳節是魏國人,希望魏國永遠強大和平,所以他去做他覺得該做的事.
她能做什麼呢如果說她在努力維持着一切不變,用以保持”花木蘭”的存在,那她自己的存在,究竟要靠什麼來維繫
所以她把信揣回了懷裏.
她要再想一想.
狄葉飛見賀穆蘭居然把信珍而重之的塞進了懷裏,面色也是一喜.
只是送別之人不少,他也沒有再說什麼.
陳節要和賀穆蘭一起回花家,取些財物添置糧食和禦寒的衣物,然後再繼續北上,阿單卓自然也跟隨.
來時熱熱鬧鬧,分別時,竟這般寂寥嗎
狄葉飛久久地凝視着飛揚起塵土的道路,看着那三人三騎跨馬抖繮,隨着越影”咦嘻嘻嘻嘻”的嘶鳴聲,漸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從營郭鄉到項縣時,總覺得時間不夠,恨不得快一點,再快一點.但事實上兩地相隔並不遠,哪怕再慢再慢,也要不了兩天.
可歸程的時候,卻覺得這條路長的出奇,雖然半天就到了那座有着神神叨叨光腳和尚的寺廟,可總覺得已經走了很久很久.
大約是沒有了阿鹿桓等白鷺的咋呼,趕路的時光也變得漫長起來.
大概是路上誰也沒有先說話的緣故,所有人只埋頭騎馬,氣氛一直沉悶的很.阿單卓還牢記着提醒賀穆蘭避開那條捷徑,因爲破廟另一邊的木橋還未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