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想法完全充斥着他的內心,讓他連胸前的傷口和可能被抓住真的會死的結局都無法思考,只能不管不顧的向着長安的東市跑着。
高深是鎮戍校尉,曾經無數次在這個城市之間穿梭,但無論是哪一次,他都是悠閒自得、充滿自信的,毫無這一次的惶恐和緊張。
像是一個喪家之犬般渾身狼狽的奔竄在熟悉的街道間,他只能靠着自己的記憶去分辨方向。
冬日夜晚的寒風像是刀子一般割着他的肺和喉嚨,連擦過肌膚的風都像是一把把尖錐。
他只覺得自己從喉嚨到五臟六腑都在焚燒,整個人都不再像是自己的,只憑着一股信念在推動着他前進。
就這樣跑了一段時間,高深突然一頓腳,歇斯底里地喊叫了起來。
“我真是瘋了我到底在做什麼我該去藏起來等天亮了出城纔是”
他做了這麼多,不就是爲了保住性命嗎
他現在已經保住性命了,應該把命留下來纔對啊
“你要記得我們受的罪,日後繼續做個善人,方可不負我今日的犧牲。”
“我我一定要做個善人”
“高將軍,你真是個好人,狗剩兒,給將軍磕頭,以後你也要做一個像將軍一樣的好人”
“謝謝您高將軍,若不是您,我的攤子就被砸了。我們全家全靠小的這點生計餬口,我給您磕頭了”
“高將軍,若不是您,我媳婦就給那惡棍糟蹋了,您是個好人,我們家一定給您立長生牌位”
好人。
好人。
好人。
好人。
他不想做什麼好人
他只想活下去而已
高深咬着牙哆嗦着,似乎這才發現自己往東市跑意味着什麼。他機械的動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那裏溫熱的鮮血早已經乾涸,傷口和中衣粘在了一起,一碰上去就是一陣肉痛。
感覺下死亡來臨時的那種可怕。你也有老小
疼痛重新喚醒了高深的恐懼。
“是高將軍嗎”
“誰”
高深像是觸着尖刺似的跳了起來,回頭一看,他的身後正站着提着燈籠打更的更夫。
更夫也是賤役,但他卻是城中爲數不多有着俸祿的官職之一。見到高深衣着狼狽披頭散髮的出現在街頭,那更夫先是嚇了一跳,而後立刻緊張的湊了上來。
“高將軍沒事吧可是遇見歹人了這殺千刀的,怎麼連您都敢冒犯要不要小的去太守府請人來”
“別我只是摔了一跤”
高深聽到“太守府”就嚇個半死。
“哎,高將軍你這樣的好人,怎麼還有人會下手呢”更夫完全不相信高深是摔了一跤,只以爲他是顧及面子,所以不停的詛咒那讓他受傷之人。“能對您動手的,一定都不是什麼好人。好人有好報,壞人有懷報,壞人一定會遭報應的”
好人有好報,壞人有懷報嗎
那爲什麼他竭力做個好人,卻依舊落得這樣的下場;而王斤那樣貪婪暴虐之人,卻能夠登上高位,橫行霸道
花木蘭保家衛國,應該是魏國大大的英雄了吧爲何老天不庇佑與他,反倒讓他莫名其妙的落在王斤手裏
“高將軍,你快去做你要做的事吧。明天長安的百姓還等着你巡更呢,你若不出來走一走,他們連小生意都做不安穩。”更夫把手中的燈籠遞給他。“天黑,是要小心摔交。我更已經打完了,燈籠給您,我也要回去了。”
高深神情恍惚的被塞過了那個燈籠,眼見着一片蒼涼之中,那個更夫摸着牆一點點走遠了。走出一截後還回頭向他輕喊:“將軍您要保重自己啊長安百姓還指望着您呢王太守可不管我們的死活”
更夫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模糊。只留下高深手中的燈籠,在寒夜中散發出溫暖的光線,似乎把他的四肢五骸都照暖了。
高深又重新跑動了起來,這一次,他帶着一盞燈籠。
燈籠照亮着他腳下的路,溫暖這他的身體,讓他不會再摔交,也不會感到寒冷。
他在寒夜中奔跑着,重靴敲打在長安城堅硬的土地上,傳出一陣又一陣的腳步聲。
此時連更夫都已經回返,已經是下半夜了,可窗外有動靜,又有人持着燭火奔跑,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一個膽大的漢子披衣起牀,推開窗子往外張望。
“媳婦兒,好像是高將軍一個人在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那你出去看看,若能幫上,就幫他一把。他可是個好人。”
慵懶的女主人嫌天冷,伸出胳膊指了指門外,又迅速的縮回被子。
“別是在抓歹人,最好帶根棍子”
“好,我去去就來”
那漢子立刻胡亂穿着衣裳,抄起根木叉就追了出去。
高深自然不知身後有人在追趕,但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一直跑不休息的。所以他邊跑邊停,邊停邊喘息,還是驚動了不少人。
高深的背影已經成了長安城中無數百姓熟悉的景色。在他們的心目中,只要高深帶着鎮戍軍出來巡夜了,那晚上是連門都可以不用關的。
不會有盜賊行兇,不會有小偷翻牆,連偷情的漢子和女人都收斂了不少,高深自己不知道,可住在長安的貧民百姓們,卻確確實實把他當成了夜晚的守護神。
此刻一身狼狽的高深,不但沒有讓發現的百姓生出恐懼來,反倒發自內心的想要去幫助他。
越來越多的人披衣起牀,想要跟着高深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雖然起牀時候耽誤了一段時間,但只要跟對了方向,便不會迷失。
天色漆黑,離日出還有幾個時辰,可東邊的太陽卻提早升了起來,明亮的日光照耀着東方
不
現在日出還早,怎麼可能天亮
“不是太陽,不是太陽”高深的喘息聲幾近消失,連回響也沒有了,但他嘴裏還在念叨着:“去東市去東市啊放了火他們放了火”
高深用盡最後的力氣,對着東面歇斯底里地吼叫了起來。
“都起來走水了”
“走水了”
巨大的喊叫聲傳了出去,周圍的門板卻紋絲不動。
高深此時已經到了東市的坊口,他自覺已經跑的極快,卻沒想到王斤的人來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