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戰國大司馬 >第15章:出遊
    莊子出遊究竟會去哪些地方

    其實這個疑問,早在蒙仲、蒙遂、蒙虎三人首日瞧見莊子獨自出遊時就已經私下討論過。

    當時蒙虎覺得應該是「景山」,也就是景亳境內聞名的那座景山。

    在景亳境內,景山應該是最有名的自然造物了,因爲它既是商湯會盟諸侯的地點,並且早在夏朝中後期時,景山又是楚人的居住,因此景山又叫做「楚丘」如今這座山上還保留着許多當年楚人居住的痕跡,以及荒廢的祭廟等等。

    正因爲如此,早在宋襄公年間,當宋國與楚國交惡而發生戰爭時,「奪回先祖居地」也作爲楚國貴族支持對宋戰爭的一個原因。

    總而言之,景山在景亳一帶國人的心目中,是具有非同一般的地位的,彷彿帶着幾分仙氣。

    但仔細想想,景山位於「c縣」東北四十里,而莊子則隱居在夏邑與景亳之間的澮水河畔,兩地相距最起碼六七十里,別說是如今年過七旬的莊子,就算是後者年輕時候,也沒辦法在短短一兩日內來回。

    而事實上就像蒙遂此前所猜測的,莊子頂多就是在附近一帶走一走、看一看罷了,可能連十里範圍都走不出去。

    這不,沿着澮水才走了不到兩三裏地,莊子就在靠近澮水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注視着河內奔騰的水流,若有所思。

    見此,蒙仲便像弟子一般侍立於莊子身邊,不敢開口免得打攪到後者的思緒。

    說實話,這的確怪悶的,於是蒙仲站了片刻後,便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反正莊子也不會在意。

    不知過了多久,莊子忽然有了動作,只見他先是從左手袖口內摸出一支筆,旋即用左手捏住左衣袖的袖口,竟將左袖作爲書寫的載物,提筆在袖口上書寫起來。

    見此,蒙仲非常好奇,遂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屏住呼吸仔細觀瞧。

    他此時這才發現,莊子身上衣袍的左邊袍袖上,其實已經寫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字。

    蒙仲暗暗在心底唸誦: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

    這篇文章,蒙仲從未在莊子居內的庫藏內看到過,顯然是莊子正在編寫的著作。

    這一點,從莊子時不時頓筆,皺眉思忖就可以看出。

    我說夫子每次出遊時,好似都是這件皁青袍

    忽然間,蒙仲恍然大悟。

    前段時間他負責給莊內的諸人洗衣服時就感到困惑,明明莊子換下讓他洗的衣服也不少,但唯獨出遊時所穿的這身皁青色的衣袍,三個月裏卻從來不換,原來這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玄機。

    由於莊子的新著目前還只有寥寥幾百字,蒙仲在旁很快就看完了,於是難免再次陷入了無所事事的處境。

    反正閒着沒事,蒙仲便在河灘上躺了下來。

    九月初的天氣,其實已近深秋,但由於此刻太陽高深,因此微風吹來倒也不覺得涼意,反而覺得很舒服。

    再加上昨晚與蒙遂一同研讀天地篇到深夜,今早又早早起來洗曬衣物,因此蒙仲躺在日光下的河灘上,頓時感覺睏意襲上心頭,不自覺地就睡着了。

    而莊周這邊,寫着寫着也沒了思緒,便收起筆,拄着柺杖站了起來,準備再往前走走,希望能在自然中得到感悟與靈感。

    沒想到站起身來一瞧,他這才發現,蒙仲竟用雙手枕着腦袋躺在河灘上酣睡。

    這

    縱使是莊周亦不禁爲之愣神。

    畢竟無論是在近二十年之前,還是在近二十年之後,一般人無不以能伴隨在他身邊爲殊榮,那時他莊周身邊的隨從,哪個不是畢恭畢敬、服侍左右。

    然而這小子倒好,居然在自己面前睡着了。

    莊周不聲不響地走過去,用柺杖的末端輕輕觸碰了幾下蒙仲的腰際,然而後者卻毫無反應。

    唔,睡得挺熟。

    這可如何是好

    莊周也被難住了。

    因爲按照道家順其自然的主張,蒙仲這小子此刻在他面前睡熟,那就應當仍由他睡刻意講究尊師重道,那是儒家所奉行的,道家卻不講究這一套。

    道家師徒的關係是這樣的:處得來就處,處不來就散;今日你願意接受我的思想,那你就是我的弟子,明日你不願意接受我的思想了,那你就不再是我的弟子。

    總而言之,凡事都講究順其自然,這就是道家的主張。

    反過來說像儒家那套,在師長身側小輩必須恭恭敬敬,其實莊子是很反感的,認爲這是儒家刻意禁錮世人的一種枷鎖指繁文縟節。

    而如今像蒙仲這般,在他面前呈現最真實、最自然的一面,其實這反而是值得讚賞的。

    因爲真實,不虛僞。

    但問題是眼下莊子沒了新作的思路,正準備繼續往前走走尋找靈感,總不能將這小子丟在這裏吧

    叫醒

    他

    還是不叫醒

    莊周再次陷入了思考。

    最終他做出了決定: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等待蒙仲自己甦醒。

    就這樣又過了約半個時辰,蒙仲幽幽轉醒,張嘴打了個哈欠,卻冷不丁眼角餘光瞥見莊子不知何時竟已不再寫他的新作,而是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看着他。

    一老一小彼此對視。

    “夫子。”

    蒙仲驚地將那個哈欠都憋了回去,趕忙站起身來,一臉尷尬,面色訕訕地解釋道:“夫子,小子因爲昨晚讀天地篇到深夜,是故”

    然而,莊子本來就不在意這些,隨意地點點頭,擡手指向前方,大概是表示他們又要繼續向前了。

    真的沒生氣

    蒙仲驚訝地跟在身後,時不時地緊走兩步,關注一下莊子的表情。

    但據他的觀察,莊子似乎真的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這讓他感到頗爲意外。

    要知道方纔他蒙仲的行爲,就算是換做長老懞薦,恐怕也會笑罵着用柺杖在他腦門上來一下作爲訓誡,但莊子卻沒有,後者非但沒有訓斥他,甚至都沒有叫醒他的意思不是說莊夫子性格乖僻,不好相與麼

    此後,莊子大概又往前走了約兩裏地左右,隨後再次停了下來,在靠河的地方尋找一處歇息地。

    待坐下後,莊子從袖口內取出手掌大的一塊餅。

    見此,蒙仲愣了一下,他忽然發現,他手中竹籃內所準備的物什,既有空的竹簡,也有筆墨硯,但唯獨忘了帶喫的乾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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