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姑帶着大家依次看。
長安堆的是一個婦女,模樣不夠精緻,但也看得出是婦女容貌,衣衫襤褸,面容悲苦,是被生計長年折磨的漁家婦女。
“好孩子,想你娘了。有空一定帶你回靈易暖河去看看。”啞姑摸摸長安秀髮,溫聲安慰。
長安自然聽不見,但是有感應,眼裏含淚,給啞姑點頭,滿眼都是感激。啞姑明白她這是在感念自己的拉扯幫助之心。
淺兒堆的是一個男子,面容清秀,含笑而立。
柳萬繞着這男子看了一圈,叫了起來:“這誰呀難不成你心裏裝着一個男人要想嫁給他”
“你胡說什麼呀”淺兒羞紅了臉。
啞姑瞅着雪人仔細看,笑了:“她確實想嫁給他,但是現在還早,得等以後,這男子長大了,大家都長大了,最好這男子還能撐起整個柳家的家業,那時候就可以娶了淺兒做少奶奶。”
“小奶奶”淺兒越發羞澀慌亂。
“爲什麼不讓我說有心事就要說出來。不說出來這木頭男人怎麼會明白呢”啞姑說着拉過柳萬胳膊,指着雪人:“你好好看看,這嘴臉是不是像你還有這耳朵,這細長的脖子,還有額頭這個大疤痕傻子,她喜歡你呀,你怎麼就不願意承認呢”
柳萬伸手摸那雪人額角,果然是有一塊用銅錢壓下去做出的疤痕。柳萬又摸自己額頭,那裏也有一塊疤痕,是他以前發病時候自己磕撞出來的。
啞姑伸一隻手抓住淺兒,把這女子的小手,和柳萬稍微粗大的男子手握到一起,“淺兒一片癡心,一直愛着萬哥兒。萬哥兒傻,竟然一直不懂得,今兒我就挑破了這層紗,以後你們好好相處吧,只要彼此都願意,我想辦法成全你們。”
淺兒又驚又喜,羞澀得直往後退。
柳萬眼裏有一點痛苦,“媳婦兒,你把我和淺兒往一起撮合,那你自己呢,難道真的要”
啞姑拉着他們來到自己堆出的雪人面前,“我是凡胎肉體的普通人,我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慾,更有自己的心事。這心事,我今天就跟你們交了底兒吧,說明白了,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以後機會來了,我會離開,不會打擾任何人的幸福。”
柳萬等人圍着雪人看,這個小奶奶堆出來的雪人,從前面看是一個女人,就是啞姑自己,她柔發披肩,含笑望着前方。轉過身看後面,卻變成了一個男子。男子眉目清秀,衣衫飄飄,迎風而立,腰間別着一把長劍。
“這是這不是白表哥嗎”柳萬帶頭叫起來。
“是他。”啞姑點頭,“看出我的心意了嗎我和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不分。既然我已經想好了要和他好,那這輩子就不會輕易再去愛別的男子。所以萬哥兒,我鄭重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不愛你,我只是把你當弟弟待。我比你大,我的心比你滄桑,這世上可能只有白子琪那樣的人,才能真正的懂我。所以,如果你希望我能在這府裏多寄居幾年的話,就不要再愛我,讓我們都陷入沒必要的苦惱,而是快快長大,協助我,我們一起幫你把柳家掌管好,等你真正長大成人的時候,我也就能安心離開而去了。”
這番話聽得大家驚呆。
淺兒悄悄抹淚。
柳萬的嘴巴慢慢恢復原狀,眼睛卻大大瞪開,他很驚訝,臭婆娘說的這些話,他怎麼之前都沒想到呢,他只覺得除了可惡的大太太,自己就從此平安無事了,就可以高枕無憂地過好日子了。沒想到身邊還有這麼多可怕在埋伏。他只要稍有不察,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望着眼前的雪人,一面是臭婆娘自己,另一面是白表哥,他們同體異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冰爲骨骼,雪做肌膚,就算把眼前的雪人堆倒碾碎,也從此難以分開這些融合在一起的冰雪骨肉吧。
他知道,自己真的失去了臭婆娘,她本就不屬於自己,她的心從來都不在自己的身上。
他慢慢從啞姑手裏抽出自己的手,用笑容掩蓋自己的心碎,說:“好啊好啊,臭婆娘,你永遠都是最正確的,都是有成算的。那麼接下來怎麼做,我一切聽你的,也配合你。我已經不是那個屁事不懂只會裝瘋賣傻的小傻子了,我要做柳家真正的大少爺。”
啞姑伸手重重拍打少年的肩膀,也笑了:“有這話就好這纔是真正的男子漢該說的話。我昨夜反覆考慮了,情勢緊急,不能耽擱,玩完這一園子的雪,該去辦正事兒了。”
淺兒在邊上聽着,她聽懂了,激動得清淚漣漣。
柳雪卻呆呆站着,看着自己堆出的雪人。
大家走過來認真看她的作品。
柳雪面前只有一個光禿禿的雪堆,她小手抱
着一把鐵鏟,繼續在雪堆上拍打着。眼看那雪堆越來越矮,越來越醜。
“雪兒妹妹你不會堆雪人是不是不要緊,哥哥幫你。”柳萬說着舉起手裏鐵鏟就要幫忙。
“讓她自己來吧。”啞姑拉住了柳萬,看着柳雪,“每個人都有自己心裏最想堆出來的人,別人是無法幫助的。雪兒,告訴我們,你想堆誰”
柳雪忽然狠狠一鏟子拍下去,拍掉了一大片雪,她瘋了一樣啪啪啪不停地拍打,那個雪胚子很快就變成了一團亂雪。
“雪兒你瘋了”柳萬跳着腳喊。
啞姑卻指着旁邊已經堆好的雪人:“來,把我這個也拍碎吧,還有柳萬這個,只要你願意,都毀了吧,只要能發泄你內心的情緒,我支持你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