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音沒想到他會帶她到落月湖去。

    看一湖蓮燈漂泊,眼前光影綽綽,與天上的紙燈相映襯,自成一片美景。

    這種場景,藍音每年都見過,並不感到新鮮。令她注意的是湖畔叢叢繁密的鮮花,其中月季最爲多。

    裴照棠彎腰折下一朵淡粉色的月季,別在她的髮髻中,這一舉止,惹來周圍年輕男女的注目。

    藍音挑眉看他,說:“我倒不知,這裏何時栽滿了鮮花。”

    再看這些盛開得熱烈,花期正好的花朵,狀似移植。她頓時了悟,似笑非笑道:“佈置這些,花了不少錢吧從賬房撥錢,夫人她知道嗎”

    裴照棠一咳,正色道:“其實,我未曾挪用過賬房的款目。我有私房錢的。”

    藍音訝異,這時候想起新婚之夜他承諾給她的那筆豐厚的和離財產不會也是這廝名下的私人財產吧

    他從哪兒來的那麼多財產,藍音無從得知,十分費解。但那既是他的私人之物,她也不好探聽太多,反正也與她沒有關係。

    藍音遙望湖面星星點點的蓮花燈,看成雙結對的公子小姐一齊放燈,眸光柔和下來。

    裴照棠一直在注視着她,看着她秀美柔婉的側臉,他提議道:“不如,我們也放一盞蓮燈”

    藍音收回視線,小聲說:“不要了吧,我並不熱衷做這些。”

    裴照棠微笑着看她一眼,無視她的話,直接到邊上小攤提了兩隻粉紅色的蓮花燈來。

    將一張信箋和一支筆遞給她,溫聲道:“你也寫個願望吧。”

    藍音接過手,嘟囔道:“寫了就一定會實現不成無聊。”

    裴照棠含笑的眼眸凝視着她,“有願望是好事。且不管會不會實現,但寫了總比沒寫好。”

    “想不到你也信這一套。”藍音哼笑,卻聽從他的話,執筆寫下來。

    裴照棠看她邊思索邊下筆,不免好笑,“許的是什麼願望”

    藍音退離他兩步,掩住信箋不讓他有半絲窺視的機會,“有句話說,願望一說出來,就不靈了。”

    “是嗎。”他聲音沒有情緒,眼看她迅速寫下一行小字,摺疊起來塞進蓮燈裏頭的儲物盒子,然後走到湖邊,將燈上面的燭火點亮,便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把蓮燈慢慢推出去。

    剛要轉過身,肩膀被人輕輕一拍,回眸一看,是裴照棠。

    “幹什麼”

    裴照棠握拳輕咳,用眼神示意她看右邊方向,“看到了麼,那個小男孩。他大概是與家人走散了,現下哭得好不可憐,你去看看吧。”

    藍音眼一眯,仔細看,還真見到一個小豆丁抹着眼淚,抽抽噎噎地四處找人。

    不疑有他,她提着裙襬走了過去。

    藍音走了。

    裴照棠目光移向飄在湖中的蓮燈。

    蓮燈尚未飄遠,他稍一俯身,輕易拾起。

    修長白皙的手指將裏頭的信箋取出,而後拆開,端正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願三年後順利和離,早點拿到和離財產,再嫁一個老實人。

    裴照棠脣角彎起。

    重新把信箋摺好了放回去,蹲身,掌下微一施力,蓮燈被推出一大段距離。

    他站了起來,長身玉立,夜風溫柔地掠過,拂起他腰間白色的繫帶,飄逸風雅。誠然,又恢復一派光風霽月的謫仙模樣。

    不多時,藍音便回來了,看她表情鬱悶,不由詢問:“怎麼了”

    藍音道:“人家小少爺哪裏是跟家人失散了分明就是在玩捉迷藏的遊戲,爲了使小夥伴現身,他便假哭了。方纔我上去關懷一下,還被指責多管閒事。”

    說到這,她滿面鬱色,嗔他一眼,“都是你,幹什麼讓我去”

    “對不起,是我判斷出錯了,以爲那小孩與家人走散。你就不要生氣了可好”

    他眼睛帶笑,低頭與她對視的時候,藍音清晰地從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藍音沒回答他,眺望湖面的蓮燈,見它飄得越來越遠了,心中暗鬆口氣。剛纔他支開她,別是爲了偷看她寫的願望纔好。

    不過,她認爲像他這樣的謙謙君子,應該不會無聊到做那種掉身份的事。

    突然,湖面對岸有“砰砰”巨響聲,旋即,一個爆炸,深藍色的天幕綻放一株形似柳樹的綠色煙花。

    湖畔人羣沸騰,聚在一起,驚歎地觀賞美麗的煙火。

    煙花的形狀各異,炮珠一個接着一個往上空噴射,炮聲不絕於耳。羣民歡躍,情緒高昂,今夜的落月湖畔,成了一個節日狂歡之地。

    藍音蹙眉,望着天空絢爛華麗的煙火,心道放花炮的人可真是大手筆,也不知是哪家大財主。

    炮聲過大,打破了這一處地方的安寧,也嚴重干擾附近的居民,實在令人不喜。藍音走開一段距離,不跟人家湊熱鬧,遠離喧囂。

    炮聲漸弱,她站定。剛回過頭,便發現裴照棠不見了。

    枝葉茂密,遮天蔽日的蒼勁老樹下,站着一雙高瘦的人影。

    程恩身後揹着箭筒,一身騎裝英姿颯爽,看着出現在眼前的月白身影,冷笑道:“如不是見到我附箭而來,你大抵會繼續無視我,依然不肯來見我的罷”

    裴照棠半邊身子籠罩在陰影中,聲音平緩,“把箭給我。”

    程恩半是驚訝半是嘲諷地打量他,彷彿今天才認識他一般,“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也會忌憚我的箭術,被你這般重視,我真是受寵若驚啊。”

    “你最擅長射箭,百步穿楊的技術,無人可與你相比。”

    聽着他讚賞的話語,程恩不但沒感到高興,反而更憤怒了,他手快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對準偏角湖畔那抹清麗的身影,側頭對裴照棠挑釁道:“允徵,你既然如此在乎她,不妨讓我看看,你在乎她到何種地步。”

    裴照棠聲音微沉,“程恩,別亂來。”

    程恩勾起嘴角,“緊張的話,現在就去救她啊。你的武功在我之上,在我的箭下把人救走應該沒問題吧”

    “程恩。”他終於上前,警告地看着他。

    程恩這回是鐵了心要這麼做了,他殘酷道:“對了,我近來箭術更上一層樓,發射得更精準,速度更快。現在,我們來比一比吧,看是你的移速快,還是我的箭速快”幾乎在他話音剛落下的時候,箭便疾速射出。

    箭矢破風飛射而去,箭身蓄滿了力量,鋒利的箭頭閃着寒芒,去勢決絕,根本無從攔截。

    於是,他只能眼睜睜看那箭穿透濃厚的夜色,射及前方那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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