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身受重傷,一柄短刀深深刺入他的腹部,血流如注。
郭凜急得要冒煙,使喚幾個手下人將他扛起,速速到醫館救治。
秦柏喫力地爬起,臉色蒼白,仍不失威儀,他沉聲道:“不要讓魏徵逃跑了,你們繼續給我追”
方纔,他們被一個長相清秀,大腹便便的小婦人暗算了。
秦柏見她跌在泥炕裏起不來,抱着隆起的腹部哀叫呼喊,一時動了惻隱之心,立即去救她,誰知剛把婦人從坑裏抱出來,他腹部一痛,低頭一看方知中刀了。
搶在手下人靠近圍捕時,婦人力道加大,刀鋒狠狠地剜着他的身體。之後身子敏捷地遁了。
郭凜氣急敗壞,“爺我看那人就是張允爭的同夥那張允爭未必就是咱們要找的人,說不定是個替身魏徵一定知道咱們在尋他了,是以故意放出替身這隻誘餌,引我們前來,又害您重傷”說着,他揮手命人把秦柏扛回去。
秦柏吐出一口濁氣,他何嘗看不出那張允爭是個替身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捉得替身,找到本人還會遠麼。秦柏堅決不肯放棄這條線索,還要繼續追擊,然而他的下屬們第一次違抗他的命令,一行人不容他多說,道一聲得罪,四個漢子將他擡起來,風風火火離開張家村。
幸而救治及時,否則他這條命是要沒了。
初秋的天氣,秦柏光着上半身,體格健壯,腰腹上纏着好幾圈巴掌大的白紗帶,隨着他動氣,傷口處抽痛,滲出血來,慢慢把白紗染紅。
“張允爭死了”秦柏怒極,那個人雖是替身,卻是非常重要的線索,如今手下人竟然回來告訴他,替身死了。“你們怎麼辦事的”
想到那日叫他們繼續追擊,若不是他們罔顧他的命令,不然今天就不是這種結果,秦柏臉色發黑。
其他人訥訥無言。
郭凜提議道:“眼看歸期將近,如今又尋不到人,加上您負傷在身,這件差事就了結了吧,咱們馬上回京。”
秦柏一張臉黑沉沉的,他們到底是不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對當年之事並無深知,怪道會說出這樣輕鬆又不負責的話來。
“不準回去。”
郭凜張了張口,“爺,其實我已經傳書到京城了,將您遇害受傷的情況報上去了,宮裏也來了信,還有國公府,讓您速速回京”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
秦柏抿緊了脣,“我說了,不回去。”
衆人面面相覷,好不容易可以結束南尋,怎麼還巴着不走偏要留下啊
別人不知,郭凜卻是不能不知的。想到那已嫁爲人婦,卻還是牽動世子爺的心的人,不由嘆氣,道一聲孽緣。
這時,有下人進門來報
“爺,藍家小姐來看您了”
只見方纔還黑着臉,一臉沉鬱的男子,這此刻眉梢上揚,黑眸亮光乍現。
當看到藍湘的臉時,喜色瞬間消失殆盡,神色從晴轉陰,“你來幹什麼。”
城內最近發生了一宗威脅性很強的殺人案,羣民惶惶不安,南城各個府衙爲此焦頭爛額。
裴照棠協助查案,與父親四處奔波走訪。
藍音在這個時候懷孕了。
全府上下歡天喜地,西院的老太太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逢人就說,她要抱曾孫了,要當曾祖母了。
老人家一高興,就想散財,給全府上下賞銀。
藍音乖乖坐在軟塌上,手被老人家握着,被教導一些孕婦事宜和禁忌事件。
她面上聽着,心裏忐忑得緊,始終過不了心裏的那一關。
悄悄覷了眼不苟言笑的婆婆,藍音不免心虛。
貌似,一直盼着要抱孫子的是婆婆,爲此按捺不住設計她與裴照棠共浴的也是婆婆。
而今,她如她所願懷上了,怎麼她臉上沒什麼笑容莫不是她看穿了她假孕的事實
這一想,她不由冒起了冷汗,屁股也坐不住了,尋了一個緣由就要告退。
老太太一拍腦門,歉疚道:“哎喲,瞧我這記性,明知孫媳婦有孕,還拉着你嘮叨了這麼久。音音啊,你快回房歇着吧,千萬不要累着,”她朝外揚聲,“來人呀,快把少夫人扶回房去,可要小心伺候嘍。”
裴夫人給桂媽媽使了一個眼色,桂媽媽立即上前,笑着說:“讓我來伺候少夫人吧,院子裏的丫頭年紀小,怕沒個輕重,需要穩重妥當一些。”
裴丹晴想了想,也上前,扶上藍音,軟軟地說:“嫂嫂,我也一併來伺候你吧。”
藍音發窘,連忙推辭。
“可惜哥哥不在家。既然他不在,晴兒這個
做妹妹的,必要替哥哥照顧好嫂嫂,豈能閒着呢”
看見他頎長的身影立在門前,笑吟吟地望着一屋子人,老太太拔高了聲量,“你小子總算是回來了,快快把你媳婦兒帶回房去,不要在外面吹風了”
裴照棠從善如流應下了,牽着藍音的手,漫步回後院。
穿過長長的遊廊,看四下無人,藍音低聲問:“那個何大夫,是你的人麼靠譜不靠譜”
她秀眉糾結,生怕那何大夫是個見錢眼開,又貪婪無度的人,以後要拿此事要挾勒索更多的錢財。
“他不是我的人。”裴照棠語氣一頓,成功看到她提起心吊起膽的驚疑模樣,復而低笑着繼續道,“他爲人正直,很有醫德,不是那等不靠譜的人,不必擔心他會將此事捅出雖然他不是我的人,但他早年受過我的恩惠,故而幫了我這次。”
藍音把心放回肚子裏,突然又想起一事,心又提起來。
“我懷疑,娘可能猜到我”有些難以啓齒,“沒有懷孕”
裴照棠驀地轉過頭來,溫柔的眸子望着她,嗓音很輕,“如果你於心難安,那我們今晚就假戲真做如何我會努力,讓你懷上真的孩子”他尾音拖長,莫名曖昧。
他最近總是說這種曖昧不明的話,當真過分。藍音推他俯身靠近的胸膛。
她面上的惱色明顯,他握拳咳了聲,正色道:“抱歉,方纔跟你開了個玩笑。嗯話說回來,你爲何會認爲,娘知道你假孕”
“她板着一張臉,絲毫沒有做祖母的喜悅。”
看她憂心的樣子,裴照棠笑出聲,擡手摸她的發頂,說:“有時,喜悅不一定要表現在臉上。就像有的人滿臉是笑,實際上,這個人心裏並不高興。”
就像你自己嗎藍音腹誹。
沒再接話,她遠遠就看見雲珠雲翠,春喜夏歡四個丫頭蹦跳着走來,表情歡喜,喋喋不休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待走近了,丫頭幾個趕忙上來問安見禮。
藍音隨口問道:“看你們喜氣洋洋的,可是遇上什麼好事”
雲翠與雲珠對視一眼,笑得眼睛彎彎,“少夫人有所不知,就剛纔,夫人給我們漲月銀啦早先老太太給咱們賞錢,接着,夫人就給咱們漲月銀,好事成雙,能不高興嗎。”
藍音一愕,下意識仰臉看向裴照棠。
裴照棠微微一笑,眼神分明就在說:娘歡喜都來不及,怎會不高興,哪來看出你是假孕
藍音鬆了口氣之餘,心下愈發不安了。
“裴照棠,我們這樣欺騙娘和祖母,是不是太過分了”回到房間裏,藍音將自己的憂慮說出來,“到時,又要假裝小產,豈不是害大家空歡喜,真傷心一場”
裴照棠揚脣,“真那麼憂心,不妨考慮我剛纔的提議。”
“當我沒說。”藍音繞開他,倒在被褥上躺屍。
“接下來,我可能要離家一段時間,沒有時間陪你。”
忽然聽到他這麼說,藍音暗暗撇嘴,自己並不需要他的作陪。當然,她也知道他要跟隨公爹出門做事,想必是沒結案就不回來了。
現今,只剩幾個女人在家裏
其實,這個府宅她始終待不慣,而且也無聊。之前爲掌家管賬忙碌着,姑且還算有事可做,沒感到無聊。現下,她“懷孕”了,府上所有的權務又被裴夫人收回,老太太更甚,什麼都不讓她幹,要她好生待在家中養胎。
大抵是怕她待不住,還給她請了南城有名的戲班來給她唱戲,權當解悶。
可是這樣,浪費銀錢不說,她反而覺得,更悶煩了,尤其是每天要面對一家子人殷切盼望的眼神,她心中負罪感愈發深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裴照棠,我想到鄉下村莊養胎。”
他怔了怔,旋即低聲說好。
藍音困惑地看着他的側臉,爲什麼是這樣的神情,難道是不肯讓她去嗎還是
相處了快兩個月,她還是摸不清這個男人的心思。
氣氛靜默了半刻鐘,他慢慢開口:“裴家的祖屋,就在錦陵鎮。那裏山清水秀,空氣清新,民風淳樸,是個靜養的好地方。過幾天,我讓人安排車馬,送你去錦陵。”
藍音點頭,“嗯。”
“雖然那一處清靜,居民素質高,但也有不好的人,你出入要小心,行事需謹慎。”
藍音微笑,“好。”
他再叮囑,“你方向感不好,那裏的街道路形有點複雜,如無人陪同,切莫亂跑”停頓一下,他說,“若得空,我會去看你。”
藍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