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棠原來在前院的歇雨亭背書, 臨時口渴,便差雲珠去備茶。

    不想雲珠沒來,卻來一個面生的小丫頭。

    他也知道, 大抵是藍音前幾天新買來的奴僕雲櫻。

    若說以前在裴府,礙於爹孃在身邊,會對每個人都體貼溫柔,爲表現自己的親和善意, 如今遠在京城,他便沒有太多的顧忌,懶得維持一些沒必要的表面關係。

    他令她把茶水擱下,就打發了去,然而她俏生生地杵在一旁,沒有要退離的意思。

    溫潤如玉的少爺終於擡眼看了過來,雲櫻心跳加速,又緊張又期盼。這兩天她是弄清楚了,少爺只娶了妻子,就再沒其他貼心人。

    她不敢奢求做姨娘,便是做他的通房也滿足了。

    在此之前, 她也在大戶人家當過奴婢的, 大宅中的主子爺公子哥無不喜歡她的, 只要略施手段, 就能引人上鉤。

    是以, 眼前這位, 也當不例外。雖疑惑他身邊只有一個女人, 像潔身自好的君子,但瞅他這張俊美無匹的容顏,又是前程大好的解元才子,即便他是個清心寡慾的,她也要惹得聖人動情,努力把自己獻給他。

    像他這樣的讀書人,即便不喜歡被勾引,也當不會狠心對她怎麼樣吧雲櫻做好了心理準備,將一切可能發生的都想了個遍,可謂是思慮周全了。

    在他目光看過來時,她便大膽地擡頭與他對視,走到他身前,聲音細柔:“少爺,這裏風大,奴婢送您回房歇息吧,夜深了”

    裴照棠神色不動,“退下。”

    “少爺”她猶不死心。

    裴照棠面上依然溫和,語氣已經轉冷,“你確定要我說第二遍”

    不是說,讀書人最是憐香惜玉的嗎,她不信她便是脫光了,他還能無動於衷,繼續保持冷淡。

    她不退反進,咬着脣,睜着溼漉漉的水眸看着他,擡手解開了自己的衣襟。

    這樣的天氣,她不像別的僕人裹得一身臃腫。她裏面只穿一件自制的加厚抹胸,外面只有一件短襖,如此輕薄,更顯得腰肢苗條若柳。

    三兩下就把衣服剝了,僅露出窄瘦嬌小的上半身,她肌膚幼嫩,燈下泛着柔光,胸前那一帶,豐潤肥沃,十足飽滿。

    北風陣陣襲來,她肌膚被風颳得微微刺痛,又冷又凍。她肩膀抖得厲害,控制自己不要環抱身子取暖,便頑強地,直挺挺地站着,向他展示自己傲人的身子。

    時間慢慢流逝,他臉淡如水,漠然地注視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了,她知道了。像他們這些讀書人,最怕被人詬病,搞丫鬟,對髮妻不厚道。那麼,就由她來主動吧,到時他便有了理由,聲稱是丫頭勾引,推卸責任。

    雲櫻款款地走向他,心中在想,她可真貼心了,連理由都幫他找好了。只盼少爺回頭不要忘了她的好,給她個名分纔是,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要做奴僕了。

    就在她伸手要摟住他精瘦的腰身時,只見他眼神凌洌冰冷,吐出兩字:“找死”

    這樣骯髒的身子,他不屑觸碰,撕下書頁,朝她飛擲過去。此刻,片薄的紙張在他手上化成了堅硬的利刃,伴隨着冷厲的勁風橫飛而來,她不明情況,那由紙化作的薄刃便擦過她耳朵,往她那脆弱的喉嚨疾速一割。

    雲櫻聲音尖利,一聲慘叫劃破夜色的寂靜。

    她的咽喉被割破,熱血汩汩而流,雲櫻痛得睜大了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身體軟倒在地。

    裴照棠看着她,如看一個死人,瞳仁有一瞬是紅色的,閃着嗜血的暗芒。

    當她脫去衣衫,露出那白膩的rou體,神情魅惑,企圖色誘,瞬間與記憶中某一個畫面重合,他厭惡到極致,想要立刻毀滅。

    他居高臨下,冷眼看她在地上抽搐着,血流不盡似的,爭先恐後地往外流。

    靜等片刻,女子終於斷氣,他方纔拿出一包化屍粉,準備將她的屍身悄無聲息地處理了,便有紛亂的腳步聲踏來。

    “裴照棠你在幹什麼”她跑得急,跟在她身後的僕人也追不上她。

    寒風四起,夜色中她身如彩蝶,一下子飛到他面前來,冷夜裏那張清豔的小臉焦灼而驚懼,一看見她,在體內噴薄的黑色惡氣霎時收斂,他的心境復而平緩。

    那包化身粉輕輕一揚,粉末俱落在雲櫻的屍身上,待藍音拾階而上,來到跟前時,那具屍體已經不見了,就連骨灰,也被夜風吹散飄走。

    然而,地面上那一大灘的血還是來不及清理,原地上散發着血腥的氣味。

    那一大灘紅色,觸目驚心,藍音眼前一片昏暗。

    她剛纔趕來的時候,遠遠看見雲櫻躺在地上的。不過十幾步的時間距離,再看時便已消失不見。

    即便如此,她還是可以確定,地上的血,是那個女孩的。

    那姑娘,今年才十五,比自己小一歲,還是花骨朵一樣美好的年華

    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盡,藍音幾乎站不穩,望着眼前人冷漠的面孔,她聲線發顫,不敢相信地問出聲:“你,又殺人了嗎”

    他擡眼對上她,眼中的灰暗稍稍褪去一些,淡淡道:“她冒犯我。”

    “她冒犯你,敢問如何冒犯”她聲量一提。

    裴照棠俊臉發寒,很不願說出口,好像說出來會髒了自己的嘴。他知道她想要得到一個確認,是以他承認,“就是我殺了她。”

    藍音臉色一白,果然,他瘋了。這樣的他,太可怕了。

    她退後幾步,轉身,踉蹌着跑出去。

    裴照棠腳下一動,下意識就要追上去,可想起她的眼神,驚恐萬狀,厭惡之色毫不掩飾,他便止住了步伐,抿緊了脣。

    爲何要在意她的看法他也不應該在意,反正,她不懂。解釋了她也不會接受他殺死一個丫頭的事實。

    寒風捲起他的袍角,慘白的月光打在他的後背上,在地上映出一道清寒蕭涼的孤影。

    藍音一路疾跑,奪門而出,僕人來不及攔住她。

    一口氣跑出明珠坊,她累極了,腿腳痠的走不動,這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這樣的冬夜,路上無行人,大街上空蕩蕩的,北風呼嘯着穿堂而過。

    她這時感到寒冷,方纔出門得倉促,沒得披上一件篷衣。

    眺望遠處闌珊燈火,似乎許多店面已經打烊,她原想去喫一碗餛飩湯暖暖胃,卻發現只有一家茶館敞開着門。

    她搓着冰涼手,提步往茶樓去。

    茶館的生意如這天氣般淒冷,幾乎滿座空席,店家懶散歪坐在一張長椅上,捧着小人書看得興味,旁邊的爐火不緊不慢地燒着,白煙熱氣飄散,銅製的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是裏頭的水燒開了,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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