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巾正砸在他的鼻樑上, 啪嗒掉在了地上, 連帶着把他的眼鏡都打歪了。
程媛睜大眼睛懵懵的看着姜謠。
這姑娘是誰
怎麼能這麼潑辣, 她還從未見人敢當面給呂家殷難堪。
姜謠根本沒給別人反應的時間,上去拽住呂家殷的領子就要動手。
她從小跟着司湛囂張慣了,能動手絕對不多說一句廢話,對付呂家殷這種爛到根裏的人,連罵都是給他面子。
“你是誰啊,瘋了吧”呂家殷狼狽的後退幾步,掙開姜謠的手。
襯衫被抓的皺皺巴巴, 眼鏡也鬆鬆垮垮的掛在鼻樑上, 他額頭上的青筋蹦了蹦,脖子都漲大了一圈。
季渃丞一把抱住姜謠的腰,低聲安撫道:“好了好了,別衝動。”
他相信,以呂家殷的無恥程度,大概會因爲這點爭執而報警。
到時候不管調節的怎麼樣,多少會對姜謠有影響。
她畢竟是公衆人物。
姜謠氣的快要炸了,連季渃丞的懷抱都沒使她分散注意力。
她指着呂家殷的鼻子, 咬牙切齒道:“老東西,誰給你的臉”
呂家殷臉色難看極了, 他開始無差別的宣泄自己的情緒,衝呆立的程媛吼道:“這就是你們t大學生的素質像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他推了推眼鏡, 圓潤的肚子一起一伏, 臉上已經鬆弛的贅肉微微抖動。
程媛總算回過神來, 伸手擋住姜謠:“你......”冷靜一下。
她剛說出一個字,手臂上的挎包被姜謠一把扯了過去。
程媛覺得手腕一輕,還沒來得及叫個不,就見頗有分量的皮包朝着呂家殷飛去,不偏不倚,正砸中他的腦袋。
包裏亂七八糟的化妝品散了出來,粉餅碎了呂家殷一頭,他像只滑稽的小丑一般,滿頭滿臉都是散粉。
呂家殷不怕講道理,作爲專家,他這輩子最精通的事就是講道理,沒理也能變成有理,他還美其名曰博弈論。
但對姜謠這種人,他完全無可奈何。
因爲對方壓根不想跟他講道理,只是恨不得把手裏能抓到的一切東西都砸過來。
果然,姜謠沒什麼東西扔了,但氣還沒消,她胡亂在身上一摸,從兜裏拽出剛買不久的水果手機,眼睛都沒眨一下,脫手就甩了出來,就好像她扔的是塊滿大街都找得到的板磚。
呂家殷嚇了一跳,抱着腦袋一低頭,手機擦着他頭頂飛過去,正砸在階梯教室的黑板上。
“嘭”的一聲,手機滾落在地上,屏幕都摔了出來,徹底沒有挽救的可能了。
可想而知,那種力道要是砸在他腦門上,差不多能砸暈。
呂家殷可算知道了,這位不是開玩笑嚇唬他,是真想砸死他,再等一會兒,估計椅子都搬起來了。
眼看情形不對,趁着季渃丞還控制着她,呂家殷拍了拍頭上的粉,繞了一個大彎快步往外走。
他一邊走一邊怒氣衝衝道:“好好好,不管你是誰的學生,等着被開除吧”
“開你腦殼”
姜謠還想追出去打,季渃丞一把把她抱了起來,不是溫溫柔柔的公主抱,而是強制性的,把她嚴嚴實實的箍在懷裏。
他大跨步朝教室後臺走,艱難轉過頭對程媛說:“實在抱歉,壞了什麼東西我賠給你。”
姜謠還想掙扎:“你放開我,我跟老東西拼了”
季渃丞不管不顧,一腳踢開後臺的門,把姜謠抱了進去。
大門晃了晃,慢悠悠的彈了回去。
程媛怔怔的望着關閉的後臺門,張了張嘴巴,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事情瞬息萬變,那小姑娘像炮仗似的,噼裏啪啦一通折騰,把老師趕跑了,甚至還讓師兄情緒失控。
她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師兄。
哪怕是焦急生氣的,卻也比平時那個溫文爾雅,平淡如水的季教授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個姑娘,一定對師兄很重要,師兄對她來說,肯定也非比尋常。
這就是師兄不願意透露的祕密麼
程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包,裏面的東西飛的到處都是,但她一點也不心疼。
她突然特別羨慕這個姑娘的勇氣。
那種不管不顧的,直截了當的自我表達,她已經失去很久了。
或許,她從來都沒有擁有過。
她蹲下身,撿起一邊的紙巾,仔仔細細的把弄髒的地面收拾乾淨,就像努力抹去那些她做錯的事。
姜謠被帶進狹小的後臺,站在一堆拖布掃帚之間。
她像只炸了毛的貓,方纔掙扎着,在季渃丞的小臂上都留下兩道抓痕。
季渃丞手撐着牆,輕輕喘息。
姜謠再輕,也是一個成年的大活人,還是一個像翻騰的鯉魚一樣掙扎的大活人。
bsp;季渃丞的額頭滲出細汗,好不容易纔把姜謠拖進後臺。
“冷靜了麼”
他輕聲問。
距離太近,姜謠能感受到他急促的氣息,季渃丞是真的急了。
她的目光移到季渃丞搭在她耳側的手臂上。
白皙的皮膚覆着兩道格外顯眼的紅痕,由淺變深,逐漸腫脹了起來。
她抓的毫不留情,方纔在外面,她真的恨不得跟呂家殷拼了。
上完衛生間回來,她偶然聽到了全部的對話,呂家殷的每一個字,都像強力催化劑,激的她徹底失去了理智。
她那麼在意的人,連打擾都不捨得的人,竟然被人這麼殘忍的欺騙。
不僅欺騙,還要在他隱痛多年的傷口上撒鹽。
那時候,她真的能感受到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但現在只剩她和季渃丞兩個人了,狹小的空間裏,讓兩個人的存在感異常突出。
她逐漸冷靜下來了。
姜謠伸出手指,慢慢擡起來,輕輕碰了碰季渃丞手臂上的抓痕。
“對不起,疼麼”
大概是疼的,險些劃破了皮膚。
季渃丞卻搖搖頭。
姜謠的眼圈紅了,漂亮的桃花眼垂下來,睫毛輕輕顫抖。
極致的宣泄之後,是無窮無盡的委屈。
替季渃丞委屈,也替自己委屈。
但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種心情,只是覺得心中愈加慟痛,眼前一片模糊。
“你何苦呢。”季渃丞輕輕嘆了一口氣,手指擡到半空中,停頓片刻,這才覆在她的眼底,替她擦去眼淚。
姜謠的身體微微顫抖,她勉強穩住心神,磕磕絆絆道:“你爲什麼...爲什麼不搶回來”
怎麼能甘心。
付諸了三年的心血,消耗在實驗室裏的時間和青春,爲什麼能甘心呢
季渃丞自嘲似的笑了一聲。
他一直不願提這件事,以前不願跟父母提,後來不願跟朋友提。
他寧可這件事爛在肚子裏,也不想把自己禁錮在自怨自艾裏面,止步不前。
但是姜謠問了,他願意解釋。
不然姜謠會難過。
“我搶了,沒有成功。”季渃丞攥了攥拳,用指甲在拇指掌心狠狠劃了一下,然後繼續道,“呂家殷的論文早於我的,他又是實驗掛名的指導教師,我拿出的證據不足以證明我是先於呂家殷發現的。”
姜謠搖了搖頭,咬着下脣悲憤道:“不可能,不可能找不出一點破綻。”
季渃丞眨了眨眼,像是在回憶,片刻後,他平靜道:“是有,我申訴後,學校派了調查組,但是參與實驗的成員,沒人願意爲我作證。”
他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冷靜的幾乎不似凡人。
姜謠心痛的快要窒息了。
後來的一切,她差不多都能猜到。
所以季渃丞去高中教書,不是因爲修過教育雙學位,是他對科研失去了希望,對並肩作戰的同門失去了希望。
他那個時候,該有多痛苦。
姜謠擡起泛着血絲的眼睛,眼尾深深折起來,她一字一頓,語氣狠戾道:“我要所有對不起你的人,都付出代價。”
她這次沒掉淚,瞳孔輕微縮緊,只裝得下季渃丞一個人。
季渃丞盯着她看,很認真的,用一種姜謠從未見過,也很難理解的複雜眼光。
他突然擡起她的下巴,低頭吻了下去。
那是個不帶有任何情色含義的吻,在這個瞬間,他特別想親親她,所以他做了。
姜謠從莫大的悲憤中解脫出來,繼而大腦一片空白。
她第一次碰季渃丞的脣,已經是六年前了,她都快忘了那是什麼滋味。
現在季渃丞在小隔間裏面,主動吻了她,像做夢一樣。
她的睫毛甚至能刮搔到季渃丞的臉,他們離得太近了,親密的交換着彼此的呼吸。
僅僅幾秒的時間,像一生那麼長久。
季渃丞緩緩鬆開對姜謠的桎梏,也慢慢從她脣上離開,但他沒有離開的太遠,而是貼着姜謠的額頭,垂下眼喃喃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剛剛的話收回去。”
姜謠脖子上的脈搏快速的跳動,她嚥了咽口水,喃喃道:“季渃丞,我永遠不會背叛你,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願意爲你付出生命。”
她的嘴脣輕輕顫抖着,彷彿說出這些話用了很大的力氣。
季渃丞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眉眼,停留在鬢角,他輕聲道:“以前你還小,我給你不用負責,隨時抽身離開的機會,現在沒有了。”
他說罷,閉上眼,再次堵住姜謠的脣,輕柔的,無比珍惜的,給她遲到了六年的迴應。
原來有一種愛情,是廢墟里盛開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