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靈氣靈穴靈泉靈山當然沒有。

    怎麼可能會有到底是看了多少武俠仙俠小說,纔會覺得這種地方真實存在

    然而可能是李珍檬說“沒有”時的語氣過於嘲諷,或者體育場明亮的燈光暴露了她看傻子的眼神;總之她說完這兩個字之後,林落焰沉默了。

    沉默了許久。

    然後他嘆了口氣,彷彿下定決心。

    “行吧意料之中。”林落焰皺着眉頭,看着自己的影子說。

    那你問來幹嘛當然不敢說出口。

    林落焰又轉過來,朝李珍檬一望:“你剛纔說你是來訓練的”

    “是啊。”

    “哦,”林落焰點點頭,“那我也跑吧,監督你,順便看看我自己的體力退化了沒有。”

    說完他就邁了腿,直接開跑。

    李珍檬有點搞不清狀況。她原地叉腰站了會兒,看着班主任越跑越遠,背影小成細細一撮,地上的影子卻拉得很長,看上去彷彿他腿長十米。

    這人是來幹嘛的

    “李珍檬”小黑影遠遠地喊她,“跑呀你還想不想氣死那個人了”

    算了,跟着跑吧,李珍檬想。

    這也是她今晚做出的最後悔的決定。

    “老師,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講。”

    “老師你年輕你以前是不是每天都要跑上二三十公里山路上山下山挑水灌滿七八個大水缸,不滿不準喫早飯”

    林落焰想了想:“稍微不太一樣不過也差不多。你怎麼知道的”

    媽耶。

    還問怎麼知道的

    開跑20分鐘後的現在,李珍檬幾乎要貼地爬行,貼地蠕動,宛如一截瀕死的蛔蟲而另一個人,神色如常,一臉輕鬆,好像不過是在飯後散了個步。

    他剛剛纔做了一千個俯臥撐呢

    “體力是一切的基礎啊,”林落焰說,“得先有足夠的體力,才能繼續下一步的修行不過挑水這些事,後來都是我師弟去做了。”

    真慘啊,師弟。

    “李珍檬你上次說自己水,我以爲你在謙虛,”林落焰說,“沒想到你是真水啊。”

    真慘啊,自己。

    “你這樣可不行,”林落焰看着她說,腰腿筆直,居高臨下,天神般俯瞰地上的餓殍,“還有半個月就運動會了,你這樣是不能氣死別人的只會被她們氣死”

    李珍檬不知道那個女生氣不氣,反正自己現在快要死了。

    她躺在塑膠跑道上,用最後的力氣掏出手機,叫了個“滴滴”。

    接下去的一星期裏,李珍檬渾身的肌肉都痠痛得好像從泡菜缸裏撈出來。第一天第二天連筆都握不住,第三天第四天下樓梯還要扶牆挪動;每節語文課她都用充滿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瞪着講臺上的人,然而對方滿臉莫名,毫不知情,甚至還點名讓她回答問題。

    簡直可恨,可恨到了極點。

    但也不是沒有好消息。

    李珍檬感覺自己的體力開始恢復了。

    雖然兩條腿還是酸痠麻麻地使不上力,但她每天都去體育場快走慢跑,一圈兩圈地慢慢加碼。又一個週五來臨的時候,她的800米成績又能跑進3分鐘了。

    她初中時的最佳成績是2分27秒。

    雖然高中的比賽肯定又是另一套標準,但學校運動會的高一女子長跑項目只有800米換句話說,李珍檬只要在短時間內專攻這一項就行了。

    何況,自己畢竟還是前市學生運動會的長跑冠軍,百足之蟲死而不呸。

    李珍檬頓時覺得底氣足了,肚腩沒了;課間操的時候又遇上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生,她瞪她,李珍檬也擡了頭挺起腰,志得意滿,有來有往地回瞪她。

    對方惡狠狠又氣鼓鼓的眼神,極大地緩解了李珍檬的肌肉痠痛,真想天天都能見到她。

    而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好消息。

    周楠楠:我真是服氣

    周楠楠:你們那個班主任,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啊

    周楠楠:我們班同學請客喝奶茶,看他路過於是喊他過來,也分他一杯

    周楠楠:他說啥大丈夫不喫嗟來之食

    周楠楠:有病

    李珍檬吸了一口氣,放下手機,抿嘴,忍住一個“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本年段女生私下評選的“最佳人氣老師”榜中,林落焰的排名經歷了一番大幅度上揚之後,開始如股市大盤般勢不可擋地回落。

    回落原因是:雖然長得帥身材好但總覺得怪怪的,只可遠觀,不可搭話。

    李珍檬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看來當代女高中生也沒有那麼容易被外表欺騙。她忍不住又看了看講臺前,正在擺弄麥克風的語文老師。

    再過不到1分鐘,上課鈴聲就會“鈴鈴鈴”地響起;而林老師似乎還沒有弄明白,和麥克風相連的這個小黑盒子,上面的開關旋鈕都是做什麼用的。

    李珍檬轉頭看向窗外不能笑。

    “他、他之前,不是,不用,麥克風的嗎”同桌小結巴說。

    “可能是被別人提醒了吧,”李珍檬說,“或者自己覺得別的老師都用,就自己不用,不太合羣”

    “那要不要,去,幫幫他”

    李珍檬瞥眼看了看小結巴:“幫什麼幫,他沒搞定,你搞定了,老師豈不是很沒面子”

    小結巴想了想,點點頭,覺得有理。

    兩人剛剛說完,講臺上突然傳來“吱”一聲噪響,又尖又吵,彷彿刀子割耳膜。

    全班瞬間都捂了耳朵。林落焰也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把揚聲器一推,那黑盒子“嘩啦”砸在地上安靜了。

    空氣裏還有一股塑料燒焦的味道。

    林老師彎腰撿起地上那堆碎片,神情有些尷尬。

    “算了,外力手段畢竟旁門左道,勝之不武,”他把摔碎的揚聲器擺在講臺上,“男子漢大丈夫磊磊落落,又不是女流之輩,連說話的力氣都”

    教室門口傳來“咔噠”一響,高跟鞋的腳步聲。

    一個女流之輩路過。

    並且停下了。

    班級裏更安靜了,安靜中躁動着看戲的熱情。所有人的眼睛都閃閃發光,一致望向門外。

    “楊老師。”林落焰嚥下沒說完的半句話,朝門口打了聲招呼。

    隔壁班的英語老師眯起眼,從金邊眼鏡之後,從掃着香奈兒268的眼皮底下,朝林落焰一睨,不冷不熱。

    “林老師,上課呢”楊老師慢慢笑道。

    李珍檬在桌子底下搓了搓手。

    她大概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這位楊老師是個海歸,對性別歧視的話題非常敏感。更不用說,她的領口上就彆着一隻麥克風,緊挨着一塊閃閃發光的碎鑽小胸針。

    教室裏傳來一兩聲拖動桌椅的聲音,也許是有人在調整位置,尋找最佳觀看角度。

    “林老師你剛纔說的什麼呀,”楊老師說,“怎麼用個麥克風都能扯到旁門左道女流之輩”

    “不是”林落焰紅着臉說,“我的意思是”

    上課鈴聲響了。

    觀衆席上有人沒忍住,失望地嘆了口氣。

    楊老師踩着鈴聲離開了,隔壁教室裏也很快傳來“起立”“老師好”的聲音。

    不出意外的話,在這節課之後,整個年段的女老師都會知道,“18班的林老師說,沒力氣的娘們才用麥克風說話”。

    真是令人期待,李珍檬恨不得拍腿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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