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該知道這個人主動叫“林老師”的時候, 不會有好事。

    李珍檬看着水泥球場上相對站着的一高一矮的兩個人, 這樣想道。

    剛剛被段響劍招呼了之後,林落焰倒是朝他走了過去, 但是看他的樣子,並不很想與師弟“比劃比劃”。

    “你喫飽了有力氣了,就又開始不安生了”林落焰說,“好好想想吧,剛纔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 是誰給了你飯喫”

    “我纔沒有奄奄一息”段響劍直接打斷他的話。水泥球場的路燈照得雪亮, 每個人的臉色都被照白三度就算這樣, 還是能看到段響劍說話時憋紅的臉。

    李珍檬打了個噴嚏。

    現在時間是晚上8點一刻,這二位的打架, 比劃,過招, 廝殺不知道是什麼程度, 什麼規模。

    不知道九點以前能不能結束。

    最好八點半以前速戰速決或者乾脆猜個拳算了,李珍檬吸着鼻涕想。她可還急着回家呢。

    “不要廢話了,”段響劍正色道, “你以前不是成天抓着我切磋的嗎這麼多年不見,之前也一直沒有機會,不如今天就來過兩手。”

    林落焰微微一皺眉,剛要開口, 面前的人突然一揚手, “喜羊羊”的布袋被“嘩啦”扯下, 飄飄蕩蕩落在地上。

    來真的李珍檬被嚇了一跳段響劍平時可是十分愛惜那個喜羊羊的。

    然而布袋落地還沒一秒,段響劍立刻反應過來,彎腰把它從地上撿起,撣了撣,吹了吹,認真地疊好,揣進口袋。

    揣進口袋之後又想了想,掏出來,走到李珍檬面前,交給她。

    “幫我拿着。”

    “哦。”

    段響劍回到球場,低頭看着手裏的笛子。

    他面前的林落焰歪了腦袋,又伸手撓撓頭:“我說響劍,要不今天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段響劍猛地擡起頭來,一步上前朝他直衝過去,手中竹笛破風而出,無鋒,但與劍鋒同樣兇利。

    直刺,斜砍,上挑,縱劈他的一招一式快得根本無法看清,李珍檬只能從“呼呼”作響的風聲,和地上凌亂的影子中大致推斷出兩人的走位。

    一個步步逼近,一個連連閃退。

    段響劍手中握着的是笛子,並不是當初李珍檬所見過的那柄長劍;不知是因爲笛子的長度有所不及,還是他下手時刻意留有餘地,李珍檬覺得他雖然出招凌厲,但並沒有殺氣至少她感覺不到,像當初他和林落焰剛見面時那種“取你狗命”的熊熊怒火。

    也許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冷靜了

    不想報仇了

    但林落焰始終沒有做出反擊,僅僅是用走位避讓那些原本就不具殺傷性的招式。

    又是一番單方面的直接進攻,林落焰左避右閃,滑溜得厲害。李珍檬原本想象中精彩絕倫的你來我往完全沒有發生,相比之下

    相比之下,更像是弟弟纏着哥哥要打籃球。

    兩人已經“比劃”了快十分鐘,從籃球場這一頭到那一頭,從那一頭到這一頭李珍檬覺得,這樣下去,怕是能大戰到天亮。

    哪怕只是單方面的大戰。

    她剛要伸手拿出手機看看時間,才一低頭,餘光突然瞥到段響劍一擊揮空,一時沒收住去勢,被林落焰側身滑步繞到後方。

    他來不及轉身,整個後背毫無防護地暴露出來。

    “小心。”說着,林落焰伸出手臂,往段響劍破綻大開的後腦勺上輕輕一扇,扇得對方一個踉蹌,朝前跌跌撞撞衝了幾步,撲倒在地。

    李珍檬愣了一愣,然後轉過臉去,假裝沒有看見。

    “繼續努力,”林落焰說,“你比當年有所長進,但比起我來,還差得遠。”

    獲勝者的嘴臉。

    段響劍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膝蓋,轉身朝他一望。

    “現在開心了,滿足了”林落焰說,“快回家去吧。”

    “你的劍呢”段響劍說。

    林落焰臉上的笑容一滯,很快又揚起眉梢笑了笑:“對付你還要用劍”

    “你的劍不在身邊”段響劍說,“我紫陽宗的門訓你可還記得”

    林落焰不笑了,皺眉看他。

    段響劍把笛子在指間一轉,那竹笛陡然爆長,通體綻裂出泠泠寒光,眨眼間,已是一柄光華耀眼的長劍。他手掌一翻,把劍牢牢握住,幾點寒芒依着劍鋒流轉,彷彿從冰柱上落下的水滴。

    段響劍挽了個劍花,倒提長劍,渾身像被一團白光籠住。一呼一吸的停頓後,他猛地蹬地而出,手中劍鋒筆直地一點

    像一隻毒蜂亮出了尾刺。

    林落焰愣了半秒,立刻大喊:“李珍檬跑”

    李珍檬接收並理解這句話,是在0.1秒後。

    段響劍的劍尖直抵林落焰咽喉,是在0.2秒後。

    林落焰擡手一格,0.3秒。

    一道劍氣貼地而來,被林落焰格擋之後,瞬間暴起,巨浪般劈頭蓋臉地傾落而下,0.4秒。

    整個球場彷彿被捲入一場平地而起的風暴,附近的落葉砂石盤旋着騰空又交錯着飛散,大小碎石冰雹一般“噼噼啪啪”地打落在地上,牆上,路燈上球架上

    李珍檬被吹迷了眼,原本要逃跑的腳步也停住了。

    這是真的“比劃”

    爲什麼跟剛纔完全不一樣了

    這一陣劍氣微微淡下,李珍檬試着睜開眼睛,看見面前的球場上已經開始下一輪戰鬥。

    那劍出鞘之後,段響劍好像整個人都被蒙上一層殺氣,一招一式兇猛至極。林落焰又閃避了幾步,逃無可逃躲無處躲,他的走位再也不是遊刃有餘的輕鬆悠閒,每一次避退都比上一劍更兇險;長劍的寒芒一次又一次從他皮肉上擦過,堪堪擦過,好像再貼近那麼幾分,就要劃破,刺入,切下,砍殺

    那一頭沒有保留實力,這一頭也無法保留實力。

    李珍檬本想照着林落焰說的轉身就跑,但她實在邁不出腿。

    一半是因爲被突如其來的氣勢鎮住的害怕,一半是因爲

    &n

    bsp;李珍檬吸了一口氣,朝前走近一步。

    “差不多可以了吧,”李珍檬說,“不早了回家吧。”

    她努力剋制着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但發抖的不是聲音不只是聲音。

    “可以了停手吧。”李珍檬說。

    那一邊的人停不下來,也許根本就沒有聽見她的話。她的視力跟不上他們的動作,只能看見兩團凌亂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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