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個人大搖大擺,來者不善, 一路走到兩人面前,爲首的那個光頭細眯了一雙三角眼, 剛要開口, 段響劍叫了他一聲“劉叔叔”。
聲音又冷又沉,像被砸在冰面上的石頭。
“乖侄子,可惜叔叔今天來得急, 沒給你帶糖。”光頭說。
然後他朝邊上努努嘴,段響劍就和他們一道,走到旁邊說話去了。
再然後, 段響劍走回來,讓李珍檬先離開。
“明天我去拿手機來還你, 你先回家去吧。”他是這麼說的。
“什麼情況”李珍檬用口型小聲問他。
段響劍輕輕搖頭,面有不快。
他與她說話的時候,那五個大男人就站在旁邊看着他笑,又看着她笑,笑出滿口大黃牙,像被塞了一嘴老玉米。
“我們小段也是長大了出息了,你老爸泉下有知得多高興啊”其中一個這麼說道。
“這是我們班上同學,你們別嚇着她。”段響劍說。
但這話只引來幾人更響亮的鬨笑聲。
然後那幾個人帶着段響劍拐了個彎,往另一邊過去了。
李珍檬想了想, 推車去了馬路對面, 遠遠地跟着他們。
幾個人沒走多遠, 又馬上拐進另一條巷子,裏面黑咕隆咚,又髒又臭。李珍檬站在巷子口邊上,都能聞到一股下水道的腐臭味。
“這兒就差不多了吧。”那光頭的聲音。
“有什麼事”段響劍說,“我們家的債,三年前就還清了吧”
巷子裏響起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
“三年前的債當然還清了可我又不是來跟你說這個的,”光頭說,“也就前天大前天的事,你媽媽來找我借了十萬塊錢,這事你知道不”
沒有回答,片刻後,又是一陣“吭哧吭哧”的笑,好像風從破皮口袋裏穿進穿出吹動的回聲。
“小段還小,家裏的事輪不到他插手~”有一個嘍囉這麼說道。
光頭又笑了笑:“我也是奇怪,想不出大嫂還有什麼用錢的地方你們孤兒寡母,小本生意,難不成還要這錢去買個店面但她來借錢,我給了就是,區區十萬,算個屁不過嘛”他的聲音一頓,拉長了調子,“我看她錢也拿了這麼些天了,既沒買什麼大件,也不是家裏有人急需,做生意踩的也還是那輛破三輪這十萬塊我怕她還不上”
“我不知道這事,”段響劍說,“我媽沒跟我提過,等我回去問問她。”
前天的事李珍檬回憶了一下,前天好像就是她在段響劍家裏的那一次
“不會是拿這錢養男人去了吧”旁邊一個嘍囉說。
“聽說嫂子人老心不老,最近找了個男朋友那小段你是叫他叔叔還是叫他爸爸”
“哈哈哈什麼男朋友,這麼時髦,不是叫姘夫”
金石相擊的錚錚脆響,像一道休止符裂破空氣。
裏面的說話聲驟然而止,緊接着是瓦片玻璃石塊還有塑料袋碎紙板等等等等之類的東西“稀里嘩啦”攪作一團的聲音。
血肉被刺破的聲音。
骨頭被折斷的聲音。
僅僅足夠眨眼的轉瞬之間,這些聲音接連響起,不給人任何反應的餘地。
“殺人啦”
李珍檬顧不上許多,趕緊把手裏的車把一放,大步衝了進去。
巷子裏十分昏暗,但她一眼就看到了那道寒泠泠的刃光不是笛子,他的劍已經出鞘了。
五個人裏有兩個躺在地上,哼哼着像蛆一樣扭動。滿地都是垃圾,血跡還有支離破碎的肉塊。
紅的紅,白的白,黃的黃這視覺刺激太過強烈,李珍檬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小段你你冷靜”那個光頭臉色煞白,眼角都快瞪裂開來,“是是我們說錯話你先把手裏的東西放下”
他死死貼着牆站着,雙腿抖個不停,襠下溼了一大片。一個嘍囉癱坐在他旁邊,又哭又喘,臉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又是口水。
段響劍站在另一頭,一手握着長劍,一手揪住另一個人的衣領。
那人早就被嚇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牙齒“咔噠咔噠”不停地打架,快要嚼爛自己的下嘴脣。
“小段大哥你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光頭一邊說着,一邊朝巷子口挪去步子,“今天就當我們沒來過改天改天再登門拜訪”
段響劍沒有答他,他手裏的劍鋒對準了面前嘍囉的臉。
“剛纔是你說了養男人”
劍尖貼上了哆哆嗦嗦的慘白的嘴脣,微微一按,那人立刻扯着嗓子沒命地尖叫起來。
“住手”李珍檬幾乎想都沒想,直接大喊,“段響劍住手”
巷子裏的人都是一驚,段響劍手裏的動作也停了。
“你沒有回家”段響劍皺着眉,神情稍稍有些緩和下來,“你快走,別留在這兒”
他的話音剛落,已經挪到巷子口的光頭一步跨到李珍檬面前。李珍檬只覺得有隻肥厚的手掌從眼前晃過,緊接着,自己的脖子被人死死一卡,一下子透不過氣來。
“放了她”段響劍眼中頓時又冒出兇光。
“你先把老陳放下你放我才放”光頭大喊道,“哥在道上混了那麼多年,難道今天還得給你這小崽子面子”
說着他的手往褲兜裏一掏,“唰”地亮出一把小刀,哆哆嗦嗦地抵上李珍檬的脖子:“你放了老陳不然你這小女朋友也跑不了”
李珍檬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頭頂,然而腦中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更要命的是,光頭的肥手緊緊扣住了她的喉嚨
,她一陣噁心,卻連乾咳都咳不出來。
段響劍手裏的長劍慢慢放下了。
那光頭見佔了上風,得意得齜了黃牙大笑,唾沫星子混着煙臭味不停地從嘴裏爆出來。
“我們小段可真是長大了,不能小瞧了,”光頭說,“想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你還是個話都說不利索的小書呆子,蹲在你爸牀頭嗚嗚哭,跟狗似的誰知上了高中就像變了個人怎麼,以爲自己長高了翅膀硬了”
“咚”的一聲悶響,光頭的話被攔腰打斷,再說不下去了。
緊接着,李珍檬覺得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一鬆,身後的人像塊死肉一樣頹然倒地。她趕緊朝旁避開一步,大口大口地喘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