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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爲鄉下人,缺糧缺錢, 但就不缺白菜、土豆、地瓜這些東西。

    難得這麼普通的東西做出好味道的菜, 陳媽乾脆把竈房這一塊兒的事兒,全權交給陳愛恩一個人去處理。

    辣白菜

    辣白菜就辣白菜吧, 其實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東西,不過:“媽,我不是才做了一小缸子嗎, 怎麼又要做了”家人愛喫自己做的菜,陳愛恩挺高興的,但這消耗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點

    陳媽背對着陳愛恩:“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東西有多爽口,你爸,你哥,都喜歡喫。特別是你哥,沒事兒就撕一塊兒來喫。你爸又愛吹牛, 難得你做了好東西,還非得分鄰居嘗一嘗。這不,你老二嬸的孫子最近不舒服, 喫東西不香,她來我們家要了一整顆呢。這你喫我喫, 東分西要的, 喫得能不快嗎”

    陳愛恩一想,好吧, 這些都是事實:“那我再做一小缸子”

    “做唄, 要有空, 多做一點也可以。”陳媽的動作停了一下,扭頭看陳愛恩,“除了辣白菜,你還會做其他的菜不咱家地裏頭,什麼土豆、地瓜還有長豆兒什麼的,老多了。再不做,一個月後都老了不能吃了。你看看,有能做的,好喫的,都給做了吧。”

    總得換個東西寄吧,老寄辣白菜,萬一把人喫膩歪了怎麼辦

    “媽,你想什麼呢”看到陳媽在發呆,陳愛恩碰了碰陳媽的肩膀,“媽,我怎麼覺得你最近老心不在焉的,怎麼了”

    “沒怎麼。”陳媽搖了一下頭,“妮子,答應過媽的事兒,還記得嗎”

    “記得,再喜歡看書也得等太平了之後再碰書。”問題是,一旦太平了,要不了多久高考就該恢復了。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再好好學習還來不來得及。

    “記得就好。”看着越長越像朵水靈靈的花骨朵的女兒,陳媽只覺得自己幸虧只有一個女兒,要再多一個這樣的女兒,陳媽覺得自家肯定喫不消,“行了,別聊了。剛纔讓你做的東西,多做一點。到了雙搶,哪怕你帶着陽陽,估計也得下地。”

    “我知道。”雙搶誰不累成狗,她可從來沒指望過能在這種時候偷懶。

    想到徐麗英不來找自己之後,竟然認真積極投入到生產隊的勞動當中去,似乎只是一個錯眼的時間,又黑了一圈兒。眼下,徐麗英的膚色跟他們這邊土生土長的鄉下姑娘差不多了,這倒是讓陳愛恩對她挺刮目相看的。

    夜半,陳爸累得癱在牀上就不想動了,陳媽卻一直窸窸窣窣跟只老鼠似的,忙活個不停,愣是把陳爸給吵着了。

    “這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又在幹什麼呢,幹了一天的活兒,不累嗎”

    “累你就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我不多費點心思幫你把這兩個孩子護住了,到時候想累都累不了。”陳媽沒好氣地說道,她不累她累得很,她也想休息。

    可惜啊,她沒那個舒舒服服躺在牀上睡覺的命。

    “咋了”陳爸坐了起來,見到陳媽似乎在收東西。

    “咋了能咋了,當然是把你閨女做的那些東西都封封好,給林建國寄過去唄。”收拾好了一包,陳媽才捶了捶自己的腰,臉色微白地靠着牀坐了下來。

    陳爸猶豫了一下:“妮子跟寶國都不太樂意,要不這事兒,咱算了”

    閨女不喜歡啊。

    陳媽板了板臉,拍了陳爸一下:“你怎麼疼閨女我不管,咱家妮子是什麼性子的人,別人不知道,你這個當爸的也不知道啊。除了林建國,咱家還認識其他當兵的嗎衝咱家妮子的情況,你這樣種男的漢子我信不過,不能把我們唯一的女兒交給他。”

    寵閨女可以,但因爲縱着閨女的性子,最後害了閨女,這事兒,她絕不答應。

    她就這麼一個女兒,誰要害她失去這個女兒,誰,她都不會放過的

    “林建國不是說快太平了嗎”陳爸嗓子眼裏癢癢的,特別想抽菸。不過最近陳愛恩管得嚴,抽可以,但不能抽多了,“咱家閨女也沒什麼大毛病,愛念書,膽子大點,怎麼了”

    要放在以前,沒這大革命的時候,像他閨女這種性子和膽氣,那可是女英雄的料兒啊

    “哼。”陳媽冷笑,“這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是,天底下,就你閨女最厲害。你閨女臭的,你抱着的時候都能喊真香,是個香閨女。你說吧,你閨女還有什麼是不好的”

    陳爸不高興

    了:“我閨女是好啊你倒是給我說說,我閨女哪兒不好了”

    “得得得,不跟你討論這個。”他閨女不是她閨女,她能嫌棄自己的閨女“甭管怎麼說,我心口兒的那股氣兒啊,一提起來就放不下,你說說,咱家妮子的膽子怎麼就大成這個樣了呢。幸虧當初發現的早,沒叫別人看着。萬一咱家閨女現在什麼樣子,我都不敢想”

    不怪陳媽草木皆兵,實在是當年的事兒,真把她給嚇着了。

    那個時候,陳愛恩也不過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轟轟烈烈的十年剛開始也是鬧得最兇最狠的時候。

    當時紅旗社裏被分到了幾個勞改的“壞分子”,人人避之不及,要跟這些破壞社會主義和平的資本派劃分乾淨,並且。

    陳家的人都厚誠,聽說其中還有上過戰場打過鬼子的人因爲啥當了逃兵也被批過來的,陳家的人心裏就不舒服了。

    那可是抗日英雄啊,不清不楚地就被判成對象,這合適嗎這不合適

    陳爸陳媽識字少,但對有學問的人有一股子天然的尊敬感。所以早先的時候,陳爸陳媽是送一雙兒女去念書的。陳愛恩自小喜歡唸書,一進學校就特別討老師的喜歡,成績也好。

    陳寶國就顯得差多了,喜歡玩兒,上課的時候又坐不住,要不是跟陳愛恩在一起習慣了,陳寶國早逃學了。就這樣,陳寶國成績不怎麼好,陳爸陳媽都是押着兒子和女兒一起上學學習的。

    誰知道,本來受敬重的知識份子被批成了臭老九。兒子、女兒的老師是怎麼被那些紅小兵又罵又打,還有什麼潑糞,陳媽想想就覺得可怕。

    摸着良心,陳爸陳媽都沒摻和這些事兒,也管着一雙兒女不讓他們亂來。

    嘿,當陳爸陳媽把重心放在皮兒子陳寶國的身上時,陳寶國沒鬧事,陳愛恩做的事生生叫陳爸陳媽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三更半夜的,突然醒過來的陳寶國哼哼唧唧地跑到陳爸陳媽的房裏,問爸媽要妹妹:“爸媽,我妹妹呢”

    “你妹不是跟你一塊兒在房裏睡覺嗎”

    “沒有啊,我妹不見了。”

    一陣兵荒馬亂,陳爸陳媽差點沒想把鄰居叫起來幫着一起找陳愛恩,就怕陳愛恩遇到啥危險了。後來陳爸聽陳媽說,家裏多做的那幾個玉米餅子全不見了,竹籃子也沒在,陳爸才喊住了要找鄰居幫忙的陳媽,說“咱先自己找找”。

    最後陳爸陳媽是在那羣勞改的牛棚子裏把女兒找回來的。

    直到今天,陳媽都在慶幸,幸好那些吃了自己女兒給的玉米餅子的人都不錯,受再多的磨難也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女兒對他們的幫助。

    否則的話,陳媽真擔心自己的女兒會變得跟那些人一樣,被欺負的沒法兒做人。

    頭一次,陳媽對陳愛恩下了重手,把陳愛恩打了一頓,讓陳愛恩長長記性。什麼事兒能做,什麼事兒不能做,不知道嗎萬一唯二的女兒出了什麼事,陳媽覺得自己都沒法兒活了,乾脆跟女兒一起走得了。

    捱了一頓揍之後,陳愛恩發起了高燒,又是讓陳家的人生出了許多的擔心和害怕。陳媽不明白了,平時那麼聽話乖巧的閨女,一鬧騰起來怎麼比皮兒子還糟人恨呢

    陳媽不依不饒的樣子,讓陳愛恩舉手投降:“沒做”

    便宜媽讓她給林建國做鞋子是什麼意思,她明白,就因爲知道她纔不樂意做啊。想慢慢拖,反正林建國的假期沒幾天,很快就要走人了。陳愛恩還以爲,自己拖着不做,最後就不用做了,誰知道陳媽更厲害,喫死她的性子。

    “你啊你,死犟,我跟你爸是爲你好,你怎麼不多聽聽我們的話別覺得林建國二婚你喫虧。要不是因爲愛澤,咱家上哪兒認識一個像林建國這樣的人。你說你,怎麼就不知道好賴呢。”

    “”陳愛恩不說話了,因爲這個時候,她怎麼說都是錯。

    看着女兒跟只王八似的,縮進殼裏就是不給自己一個反應,陳媽怎麼辦

    陳媽二話不說,把鞋樣子以及做鞋的材料,一鼓腦兒地塞到了陳愛恩的懷裏:“他爸,今天我幫妮子一起照顧陽陽,你別等我了。”

    說完之後,陳媽還從陳愛恩的懷裏搶過陽陽,哄陽陽睡。

    陽陽是粘陳愛恩,不過,只要陳愛恩跟自己待在一個屋裏,自己擡擡眼就可以看得到陳愛恩。於是,被陳媽抱在懷裏後,陽陽非常乖巧地沒有鬧脾氣,打個哈欠,喫個小手手,也不用陳媽哄,被陳媽拍了沒幾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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