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逢學校搬遷,他們是新校區建成後的第一批新生,開學報到,許亦歡在公告欄查分班表,高一九班,竟然沒有一個熟人,那感覺就像被流放到了邊疆。
寬敞的三樓,她仰着脖子找九班教室,正轉過一個拐角,看見江鐸和幾個男生搬着成捆的新書從對面走來,她忙揮揮手,笑着打招呼:“嗨,江鐸”
少年尋聲望向她。
“你在幾班”她問。
“三班。”
“我在九班,還沒找到教室呢。”
江鐸“嗯”一聲,沒有繼續寒暄的打算,只略點點頭,與她錯身而過。
就這麼走了,他是不是以爲自己雲淡風輕的樣子很帥
許亦歡心裏正在腹誹,忽然又聽見他的聲音:“九班在這邊。”
“哦。”她埋頭跟了上去。
開學第一天,各科老師基本都露了面,上午發新書,她的臨時同桌是個微胖的大高個,名叫王簡,後來大家都叫他秦將王簡,這人忽然對她說:“誒,明天上學記得帶把傘啊。”
“幹啥”
“你不知道嗎食堂那條路種了兩排香樟樹,遮天蔽日,麻雀也多,不怕鳥屎啊”
許亦歡半信半疑地點點頭,殊不知這句戲言後來在貼吧傳開,許多外校的人以爲他們二中的學生去食堂都要打傘,因爲會有很多鳥屎掉下來。
傍晚放學,舅舅開車來接,帶她下館子喫飯,順便送了一部諾基亞手機,si已經裝好。
“你們家最近沒什麼異常吧”
“沒有啊。”
許永齡說:“前兩天公司開會,嶽海和銷售主管吵了一架,我看他情緒不太好,怕他回去給你媽擺臉色。”
許亦歡默然片刻:“怎麼會他一直被我媽壓着,我沒聽他們聊過這個。”
許永齡揚揚眉:“總之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嶽海那人貪着呢,能讓你媽壓他一輩子我看遲早要出問題。”
許亦歡聞言不語,晚上回到家,那兩口子也下班回來了,聽說她今天和許永齡出去喫飯,嶽海的臉色滿不自在,大概猜到她在舅舅那兒聽到他的壞話,心裏不舒服吧。
許亦歡沒想那麼多,徑自回房,給初中要好的同學打電話,告知自己的手機號。
“歡兒,我跟你說,我都快後悔死了,今天開學典禮的時候仔細瞅了瞅,我們學校沒有一個帥哥,全是歪瓜裂棗,長得比我還矬”
“現在知道後悔了當初讓你和我一起讀二中怎麼不聽話”許亦歡託着下巴嘆氣:“你說咱們班五十幾號人,怎麼就沒幾個上二中呢”
好友也跟着哀嘆:“是啊,感覺畢業就像放屁,一下就把咱們給蹦散了。”
許亦歡大笑:“你纔是屁”
正聊得高興,許芳齡在外面喊了一聲,她只得暫時打住:“我媽叫我呢,先掛了啊。”
擱下手機,起身走到客廳,見茶几上放着洗淨的青棗,她隨手拿了兩個,坐在沙發上啃。
許芳齡問:“今天去學校怎麼樣,習慣嗎”
“纔剛開學,也沒怎麼上課,老師讓大家熟悉熟悉環境。”
“不是要軍訓嗎什麼時候開始”
“下週,要交服裝費。”
許芳齡又問:“你江鐸哥哥呢,有沒有分到同一個班”
許亦歡懶懶地搖頭。
“上高中了,自己抓緊點兒。”
“哦。”她努努嘴,忽又想起什麼:“對了,今天舅舅送了我
一部手機,諾基亞的。”
許芳齡聞言皺眉:“這麼貴的東西,給你就拿嗎想要手機爲什麼不讓我給你買”
“去年你初三,學業那麼緊張,要手機幹什麼”許芳齡略微不耐:“總之以後不要隨便收你舅舅的東西,搞得我們家像叫花子似的,一輩子都靠他施捨。”
許亦歡聽着有點不舒服,緩緩深吸一口氣,把棗核扔進垃圾桶:“我回房間了。”
躲進自己的小臥室,關上門,窗外隱約有雷聲翻滾,沉沉的,她躺在牀上把玩手機,客廳那兩人似有爭執,不用仔細留意也聽清了,嶽海說他想離開舅舅的公司,自己出去單幹。
“我知道,許總是看在你的面子才讓我進業務部的,我也想努力幹一番成績,給你爭氣,但他們市場分配不均,把最差的幾個城市分給我,別人手裏都是大餅,光靠老客戶就不愁訂單了,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許芳齡安慰他:“其實前幾年東北那邊的生意也很差,全年銷售額連十萬都不到。你們經理過去出差,把傢俱市場挨個摸遍,談下好多新客戶,回來的時候嗓子都啞了,你看現在東北幾個城市的訂單量有多大。”
嶽海沉默半晌,悶悶地說:“我知道廠裏的人都瞧不起我,覺得我是靠關係混飯喫,不管我有多賣力他們都會選擇性忽視,那我幹嘛還留下來貼人家冷屁股”
許芳齡沒有回答。
“許總在公司從來不拿正眼看我,每次聽我說話他就很不耐煩,這兩年我也很累,難道離開他的工廠我就混不出頭嗎”
許芳齡語氣遲疑:“你讓我想想”
嶽海滿腹委屈:“反正家裏除了你,沒人把我當自己人,亦歡也很客套,雖然嘴上叫我爸,但也不是真心的,我又不傻,心裏清楚的很。”
許亦歡把窗戶打開,倚在邊上聽屋外雷聲陣陣,大雨終於落下,嘩嘩啦啦,總算掩蓋了客廳的交談。
夜深時,有人扣門,輕聲進來。
“還不睡又在看什麼”
許芳齡坐到牀沿,臉上笑着,試探說:“你沒事也關心關心你爸,他最近心情不好,人家把你當親生女兒,你怎麼一點兒也不貼心呢”
許亦歡不知該怎麼回答,不聲不響地把小說塞到枕頭底下,然後鑽進被窩。
“跟你說話呢。”
她稍稍鎖眉:“我和他又沒有共同語言,有什麼好聊的”
許芳齡聞言板下臉,目光上下審視:“亦歡,你怎麼能對長輩這麼冷淡人家心裏該有多難過,你別讓我難做行嗎”
她頓時煩躁,掀起被子矇住頭:“知道了。”
許芳齡嘆氣,起身離開,房門輕輕關上,許亦歡繼續在被子裏悶了很久,胸口堵得發慌,喉嚨澀澀的,鼻子也開始發酸。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束手無措地想起她爸,親爸。如果那個人在的話,會讓他女兒受委屈嗎
肯定不會的。
許亦歡擦擦眼淚,把臉埋進枕頭小聲哭了一會兒,哭得頭昏腦漲,暈沉沉就睡着了。
第二天被鬧鐘吵醒,起牀洗漱完,看見許芳齡已經做好早餐,並朝她使了個眼色:“去叫你爸。”
她拖着步子來到他們臥室門邊:“爸,起來喫飯了。”
裏頭沒聲。
她接着又喊了兩句,那人方纔回答:“來了。”聲音分明清醒的很,顯然剛剛是故意不搭理的。
許亦歡頓時感覺一股強烈的怒火直衝腦海,當下就要發作出來他在跟誰耍性子難道被許芳齡寵壞了,以爲全世界都該哄着他媽的,簡直有病
這一生氣,片刻不想多留,她抓起書包,早飯也不喫,換上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