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流光驚夢 >15.第十四章
    從市裏驅車到鄉下,大約需要一個小時車程。大人們閒聊瑣碎,孩子們緘默不語。

    清明假期,許芳齡和嶽海準備去周邊的溫泉度假村玩兩天,等掃完墓,下午就出發。許亦歡要留在家裏做卷子,不打算和他們一起去度假。

    “說得好聽,是在家寫作業還是上網啊”許芳齡輕哼:“我還不知道你麼。”

    嶽琴笑說:“人家亦歡還是很懂事的。”

    “她懂事”許芳齡歪着嘴角,半真半假笑道:“一門心思不想讀書,剛纔還跟我說什麼藝考,她當家裏是開銀行的呢,沒有千金小姐的命就別那麼多要求,真的,現實條件就這樣,誰讓你投胎的時候沒投個有錢人家呢”

    江鐸聞言倏地蹙眉,餘光看見許亦歡緩緩深吸一口氣,胸膛起伏,臉色簡直髮木。

    嶽琴隨口順着那話:“聽說藝考集訓非常燒錢,藝術院校的學費也比普通大學貴很多。”

    “是吧。”許芳齡神色舒悅。

    這時卻聽江鐸不緊不慢道:“可我覺得,學舞那麼多年,如果不能學以致用,豈不是很可惜嗎而且她能堅持下來,說明是真的喜歡這行,爲了喜歡的事情,她肯定會拼盡全力的。”

    話音落下,車裏靜下來,嶽琴忙用手肘碰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別亂講話。

    嶽海開着車,笑嘆道:“你們這些小孩啊,只顧自己喜歡,怎麼不想想大人的難處呢”

    許芳齡道:“所以說孩子都是來討債的,我生的我養,這沒問題,但我已經盡到了責任,供你喫供你穿供你上學,有的東西實在負擔不起,那也沒辦法,亦歡如果有什麼理想,以後等你自己掙錢了,照樣可以去完成,我又不攔着。”

    嶽琴笑着打圓場:“哪裏是討債,簡直就是吸血鬼。”

    江鐸臉色冷成一塊冰:“話不能這麼說,你們”

    一隻細白柔軟的手伸過來,帶着一種忍耐的情緒,默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江鐸頓了下,只覺得她手指微涼,似瑟縮,又似安撫,緊緊扣着他,就像在說:我沒事,別說了。

    他深吸一口氣,生生把話咽回喉嚨裏。

    嶽琴沒發現旁邊的小動作,隨意笑道:“現在的孩子真是越來越難管了。”

    許芳齡說:“何止難管,他們這代人,獨生子女,習慣以自我爲中心,都不怎麼看重親情的。上次亦歡還說我生二胎跟她沒關係呢。所以我早就想通了,孩子不如伴侶可靠,更不如養老保險可靠,自己趁早存錢,免得以後看人臉色,想想都可怕。”

    不知過了多久,江鐸感覺她鬆開了手,那張無動於衷的臉一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掃完墓,在外婆家喫過午飯,下午返城,各回各家。

    嶽琴的小賣部還要做生意,江鐸隨她去店鋪開門。

    “你今天在車上幹嘛和你舅媽頂嘴呢”嶽琴拿出鑰匙:“弄得大家多尷尬。”

    江鐸兩手抄在口袋裏,冷嗤道:“看不慣這種人,有錢到處去玩兒,沒錢供女兒考學,還把自己說得多麼不容易,真夠虛僞的。”

    卷閘門被推到頂上,嶽琴轉身繞進櫃檯:“藝考確實很費錢,可以理解。”

    江鐸臉色嚴肅:“可這關係到許亦歡的前途,你們不都說高考是人生轉折點嗎爲什麼不能支持她以她們家的條件,完全是可以的。”

    “那可不一定,許芳齡和你舅舅又是買車,又是投資生意,大概沒剩多少存款吧。”嶽琴說着,忽然想到什麼,望着兒子:“你是不是也埋怨家裏沒有支持你學畫畫”

    江鐸撇撇嘴:“沒有。”他說:“我不用藝考也能進一所好大學,許亦歡可不行。”

    嶽琴嘆氣:“那也沒辦法,許芳齡不是那種一心撲在子女身上的人,我看她對你舅舅還更捨得花錢。”

    江鐸厭惡地擰起眉頭:“你聽她在車上說的那些,什麼投胎投錯了這叫什麼話她也真說得出口。”

    嶽琴道:“春節那幾天你外婆不是住在她們家麼,聽說許芳齡給亦歡擺臉色,喫飯也不叫她,好像嫌她多餘似的。”

    江鐸眉頭擰得更深,心想這種人也配做母親

    “許亦歡她爸呢一點兒也不管嗎”

    “誰知道,早就沒聯絡了吧。”嶽琴稍許停頓,試探說:“相比起來,你爸還是很有責任的,至少他”

    “我先回去了,晚上給你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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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江鐸沒等她說完,轉身就要走,這時見一輛出租車停在街邊,司機推開車門下來,是常常到他們店裏買菸的聶東。

    江鐸想起這人前幾天剛替嶽琴打過小流氓,這會兒顴骨還青着,便忍不住對嶽琴說:“聶叔叔是個好人,你認真考慮考慮,別糟蹋人家的用心。”

    嶽琴垂頭不語,江鐸走到街邊和聶東打了個招呼,回家去了。

    這天夜裏下起雨,陰冷陰冷的,清明時節,總是落雨。

    許亦歡接到江鐸的電話,桌上的小檯燈閃了一下。

    “你喫飯了沒”他問。

    “吃了。”

    “喫的什麼”

    “嗯泡麪加火腿腸。”

    江鐸微微嘆一聲氣,笑道:“明天來我家改善伙食吧。”

    “好啊。”她也笑了笑:“那我把作業帶去,數理化真的不會,你借我抄抄。”

    “不借你抄抄。”他說:“我可以教你,教到會爲止,但不能抄。”

    許亦歡苦笑:“怎麼這樣”

    “就這樣,”他不留商量的餘地:“好了,明天見。”

    “哦”

    次日清晨,嶽琴得知許亦歡要來家裏喫飯,略微愣怔,接着欣然應下:“正好今天想休息,不用去店裏,既然亦歡要來,待會兒我去菜場多買點菜。”

    江鐸點頭。

    十點過,嶽琴買菜回來,歇一會兒,倒一杯溫水,走到江鐸臥室門前,見他又在畫畫,於是笑問:“畫什麼呢”

    “沒什麼。”

    嶽琴欲言又止:“那個”她表情討好,笑得心虛:“其實昨天就想告訴你,你爸回平奚了。”

    江鐸拿筆的手頓住,片刻後繼續在紙上勾勒線條,無動於衷。

    嶽琴緊握着水杯,繼續笑說:“他中午會過來喫飯,我們一家三口很久沒有團聚了,他想看看你可以的話,在家歇兩晚,後天就走。”

    江鐸沒吭聲。

    “其實你爸也很可憐,一個人飄在外面,走的時候把存款全都留給我們了,房子也不要,什麼都不要,每個月還按時寄錢回來,真的不容易”

    江鐸登時扔下畫筆,冷冷回過頭:“你有受虐傾向嗎非要被他打死才高興是嗎”

    嶽琴垂下頭,手腳不知該往哪裏放,默了一會兒:“他會改的,事實上他早就想改了,否則也不會那麼輕易答應離婚人人都會犯錯,人人都有改正的機會,你覺得呢”

    江鐸冷笑:“別再自欺欺人了,他永遠不會改好,他就是個變態”

    嶽琴緩緩深吸一口氣,眼眶發紅:“你爲什麼要這樣說你爸爸爲什麼總要把事情做得那麼狠,那麼絕他是你親爸,他很愛你,也很愛我,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別的親人了”

    “我不需要這樣的親人,你也不需要。”

    嶽琴搖頭哽咽:“你怎麼能說這種話無論我和他之間發生過什麼,那都是大人的問題,和你沒有關係,我們自己會處理好,你只要安心上學就行了啊”

    “你以爲我喜歡看你們那些喪心病狂的戲碼”江鐸目露厭惡:“如果你不是我媽,我早就一走了之了”

    嶽琴像被狠狠刺傷一般,難以置信,滿臉失望:“你太過分了,江鐸,真的太過分了辛苦把你養大,爲了照顧你的情緒,我和你爸被迫分開他是我最愛的人,沒有他我根本活不下去你有替我想過嗎”

    江鐸忍無可忍,抓起手機離開房間,直奔玄關。

    嶽琴哭得面容扭曲:“我真後悔生下你,你就是來折磨我的”

    誰折磨誰都瘋了吧

    江鐸打開防盜門,不料許亦歡竟然立在門外,兩人瞬間四目相對,也不知她聽去了多少,表情異常尷尬。

    江鐸面色冰涼地掃她一眼,沒有搭理,轉身下樓。

    許亦歡沒想到會撞見他們母子爭吵,而且吵得這麼厲害。此刻站在人家家門前,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活像只迷路的小羊。

    “許亦歡”樓道里突然傳來江鐸的聲音,冷冷的:“還不下來”

    她忙應着,趕緊跟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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