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年之姬 >第十四章;入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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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後

    天氣很好。藍天白雲,綠樹鮮花。草地上,散落着清香的松果和生機勃勃的蘑菇。松鼠在樹上蹦跳,野鹿在草叢中嬉鬧。樹葉撫摸着掃墓人的臉頰,鮮花觸弄着人們的褲腳。如果沒有着東一堆西一簇的墓碑,人們會覺得此地無疑是一處幽靜的植物園。

    孤墳的前面有一座非常奢華的墳墓。墳頭旁邊鋪着金紙,放着鮮花與花圈。墓碑是大理石的,又高又大,上面刻的字也是金色的。墓碑前面樹立着一圈大理石護欄,把墳墓佈置得像主人的私家小庭院,就連地面也是大理石板鋪的,乾乾淨淨。

    時下天氣已經是盛夏,微風摻雜着一絲燥熱。墓旁的小樹葉跟着躁動,一晃一晃,笨拙的動作,似乎想逗笑沉睡在墓中的故人。

    燥熱的微風擺動着若清那單薄的裙子,一絲絲秀髮被飄動起來。嗒嗒嗒,淚水一滴滴的掉在地上的雜草中。

    若清站在孤墳前,像一個活死人,動也不動。

    許久,纔將手中的鮮花慢慢的放在墳墓前。

    “爸,我來了。”

    語音剛落,她就像是突然被折斷了腰,立刻跪了下去。白色的裙子很快就印上了血紅的點。泥土上的幹樹枝毫不留情的紮在了她的膝蓋上,這點疼痛對若清來說已經毫無關係了。

    淚水伴着梗咽,周圍的風也突然靜止了,樹枝不再搖動。

    “爸爸,小若清來看你了爸”

    “爸,這裏晚上的牛蛙有沒有吵到你他們一定很煩人吧。”

    7年了,若清如論身處何方,多遠多遠,都會在依邵陽祭日趕回這個小鎮。7年,風雨無阻。

    若清還想說着什麼給父親聽,卻被隔壁的奢華墳墓給奪去了目光。她定眼看了看父親墳墓旁的豪華墓,那散落在地上的金紙,象徵着豪門的權威。即使落土了,也是財富貫身。那碩大的花圈,何其大氣。而自己每年帶給父親的花,只是那大花圈的六分之一。那大墳旁的樹枝都長的格外的粗壯。原來植物也是如人一般勢利啊她想起來了小時候看過的老舍先生的月牙兒了。

    是的,我又看見月牙兒了,帶着點寒氣的一鉤兒淺金。多少次了,我看見跟現在這個月牙兒一樣的月牙兒;多少次了。它帶着種種不同的感情,種種不同的景物,當我坐定了看它,它一次一次的在我記憶中的碧雲上斜掛着。

    它喚醒了韓月容的記憶,像一陣晚風吹破一朵欲睡的花。

    感化院女工宿舍的地鋪上,孤零零坐着暗娼韓月容,望着窗外的月牙兒,她思緒萬千。小時候,去世的父親被人放在一口破棺材裏擡走了。送葬時母親那一聲聲慘絕的哭喊,她至今記憶猶新。

    是的,奢華的墳墓也喚醒了依若清的記憶,像一陣晚風吹破一朵欲睡的蓮花。

    依若清和暗娼韓月容一樣,望着父親的墳墓,她內心猶如千刀萬剮,多少年了,這種痛依舊伴隨着他。父親的死,母親悲切的哭喊,存在她每一寸肌膚中,沒一個細胞中,每日提醒着她。

    她蹲下身子,坐在泥土上。潔白的裙子,早已經因爲點點的血紅變得狼狽不堪。她心已猶如死人一般,衣物對她而言,已全無感覺。輕輕的將頭靠在墓碑上,彷彿依偎在父親的身旁。她仰着頭,閉着眼,淚水還是擋不住。形成了暢流的溪河,流過潔白的面龐,掛在下巴處,顯得潔白剔透,噠掉了下來,打在同樣潔白的裙身上。微風開始變得溫柔,緩緩的環繞着依若清。一跟跟細發開始飛舞起來,

    用雙手慢慢劃過墓碑上的文字,依若清之父依邵陽之墓。

    流淚變成了抽泣。

    “爸”

    “爸,你一個人在下面怕嗎”

    抽泣轉間變成了泣不成聲。

    “爸”

    “爸”

    “爸,我一個人好怕,好怕”

    “爸若清好想你”

    她的痛苦不是落幾個淚所能減除的。

    “爸,我的生命已經沒什麼可惜的了,可它到底是您給我的生命,是值得我尊敬的。我不願意撒手,我不能就這樣去找您。”

    “爸”

    若清抱着墓碑,頭低着,低着,快埋進了墓碑上。如果有人經過,一定會嚇得飛奔而去。

    這滿山的青綠,像是一顆炸藥,每年都點燃了依若清心中肅殺的氣氛。

    春來到了人間,原野染遍了綠色;往時的若清最喜歡這一望無際的碧綠的海,它讓她聯想到了和父親最喜歡的大海,一望無際,充滿了神祕和機遇。但,現在卻感到了悽慘。而且是每年,每個春天。她開始憎恨蟬噪聒耳,嫌杜鵑花紅的太可憐。她渴望黃花的秋季。她夢想颯爽的秋氣將她精神上的晶明安謐。可是後來當真秋天到了時候,她又覺得太蕭瑟。秋的那種肅殺的氣氛,原和她的憎恨情調有些不相吻合,她認爲那太過輕薄了。秋天的美是成熟的它不像春那麼羞澀,夏那麼坦露,冬那麼內向

    。

    秋天的美是理智的它不像春那麼嫵媚,夏那麼火熱,冬那麼含蓄。

    秋,收穫的季節,金黃的季節同春一樣可愛,同夏一樣熱情,冬一樣迷人。

    金秋的陽光溫馨恬靜,侗鄉的秋風和煦輕柔,藍天白雲飄逸悠揚。

    或許冬天,纔是適合她。

    誰曾從豐裕跌落到貧乏,從高貴跌落到式微,那他對於人心險惡,世態炎涼的感覺,大概就會明白此時依若清痛苦的深切罷對父親的思念,對過往的憎恨,終於將她包圍。像是一團瘴氣,他們努力的凝結團集,然後像夏天的急雨似的,全力撲在她這單薄的小身軀上。它碰撞,破滅,彌散,擴大,又縮小,終於瀰漫在空間,天日無光

    她低着頭,不再說話。再多的言語,父親也聽不到了。

    遍野陷入了一片寂靜,讓人毛骨悚然。

    她又陷入了夢境。

    每年的今天,她都會陪父親一天。在這漫山遍野中,她心疼父親。這裏只有風聲,只有蟲叫,只有太陽,只有孤單的綠。爸爸一定很孤單,一定很害怕,一定很想我

    30

    那一望無際的大海,再次出現在她的夢中。

    像往常一樣,依邵陽準時等在學校門口。這對父女,是學校老師學生眼裏羨慕得很的一對父女。老師常常颳着小若清的鼻子怪嗔着到:“你真是全校最幸福的公主哦同學都不敢欺負你了。”

    “欺負同學就是不對,跟我爸爸沒關係。”小若清趾高氣揚的擡着頭,理所當然的對老師宣讀自己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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