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魏王侯 >第四十九章 威脅
    韓德的臉漲的如豬肝一般,兩眼十分怨恨的看向徐子先與孔和,一時半會卻說不出駁斥的話出來。

    楊世偉心生不悅,面色難看起來。他衣着紫袍,從三品的大官,其以殿中侍御史權知福州軍州事,位高權重,大魏的地方官皆由京官出鎮,越是重要軍州,其在京官序列中的職份越高,實內虛外,以中制外,京官貴而地方官賤,大抵就是這樣的情形。

    在楊世偉發作之前,幾個小吏匆忙趕過來,在楊世偉耳邊低語。

    楊世偉面色微變,轉身就往橋東去。

    大量的銀餅子還是堆在街道正中,四周的商民百姓遠遠的散開瞧熱鬧,沒有人能夠靠近商行這邊。

    “好,甚好。”楊世偉看了幾眼賬簿和現銀,頓時捋須而笑。

    “世子這一次立功甚偉,斬殺岐山盜多名,抄出內鬼,去了地方一患,本府會向福建路大都督府和安撫使司,還有京師兩府稟報”

    楊世偉頓了頓,又道:“抄沒賊贓甚多,近年來水患頗多,本府難以爲繼,捉襟見肘,今秋打算興役修河道,這一次世子算幫了大忙了。”

    徐子先拱手而拜,對楊世偉的誇讚表示愧不敢當。

    楊世偉官聲不錯,這一次盜案對他肯定有影響,不過想到可以拿出銀錢買得大量糧食賑災,又能興修河工,楊世偉心情一時大好,對徐子先着實誇讚了幾句。

    “盜案當由我提刑使司來管。”正當楊世偉與徐子先說話時,鄭裏奇匆匆趕到,劈頭就到:“賊盜屍首和賊贓,拿獲的賊人,都該歸提刑司。”

    “賊盜犯境是軍務。”制置使司韓炳中亦是趕到,最短時間弄清楚了狀況,當下令士兵將現場圍住,說道:“不論是賊人還是贓物,制置使司都要一併帶回,到時候查清源由之後,再交給提刑司處置。”

    鄭裏奇冷笑道:“韓大人也知道要查清源由,不知道你們那裏有什麼樣的老刑名可以查案,又不知道朝廷什麼時候改了規矩,提刑司不查案,改由制置使司去查”

    “這是盜案。”韓炳中反脣相譏道:“事涉軍務,當然要由制置使司先查。”

    幾個穿紫袍的大人物脣槍舌箭,幾乎都是動了意氣,一旁站着的小吏和將士們都一動不敢動,屏住呼吸,惟恐在這個時候觸犯了某個大人物,弄的慘不堪言。

    徐子先也是皺眉看着,旁邊的李儀,孔和等人都慶幸聽從了徐子先的決斷,也是越發敬佩徐子先的城府胸襟。

    要知道人想的明白是一回事,能剋制住自己的慾望又是另一回事了。

    簡單來說,人發胖是因爲剋制不住要喫的慾望,所有人都知道肥胖不好,但當美食上來時,心裏又是去他媽的,該死就死,該喫要喫。

    這便是慾望左右人正確思維的最典型的例子而眼前的這些銀子對徐子先來說,誘惑絕對大過一頓美食,昨天半夜時過來殺人劫貨,一把火燒了商行,只推給戰事激烈身上,一時半會的沒有人會說什麼。

    但從眼前這些大人物的表現來看,只要事後漏出一點風聲,恐怕南安侯府要被這些大人物聯手整的死去活來

    兩千多萬錢對崇德以前的各衙門來說只是筆小錢,安撫使司在崇德之前,一年的公使錢也有百萬錢,各衙門多少不論,幾十萬錢不等,這些錢都是官員用來請客送禮,迎來送往,隨意花銷的小金庫,隨便花銷,連報帳都不需要,等於是隱形的官員福利。

    宰相的月俸就是三十萬錢,加上賞賜的絹、布,柴炭、糧食,肉類,還有朝廷負擔的元隨和護衛,宰相的年俸就是千萬錢。

    一般的官員俸祿也是不少,加上公使錢,足夠使官吏們過的相當舒服。

    自崇德年來,朝廷開銷用度劇增,百姓的負擔也是極重,朝廷只能在宗室和日常開銷上打主意。

    官員俸祿自然不能減,但公使錢和日常的開銷都減免了不少,福州這裏地處南方,不似北方直面東胡威脅,盜匪只是搶掠財物,不象中原和西北地方的流賊一心要推翻大魏,這使得朝廷財政對福建路的支持一減再減,連各地的防務都是以防守爲主,兩府不給錢,福建路也就只能採取保守的態勢,任由匪盜橫行。

    至於百姓疾苦,當然沒有幾個官員會真的放在心上。

    這筆賊贓,要是十幾年前卻不會有人真將它放在心上,在現在這個時候,各衙門都窮的要死,兩千多萬錢也相當可觀,足夠耗費一陣子了。

    衆官都是說的好聽,其實誰都明白,賊贓誰拿走就歸誰,難道朝廷會叫福建路的衙門將賊贓送到京師去

    韓德一臉不高興的站在一邊,這事三山縣只有黑鍋背,沒有好處撈,在這裏

    的全是服朱紫的大人物,知縣張天勝都沒機會說兩句話,更何況他這人縣尉。

    當衆多高官爭執不下的時候,韓德突然心中一動,說道:“各位大人爭執不下,不如看看南安侯世子是怎麼說的,這盜案到底是世子立下的大功,從道理上來說,世子也是可以有所建議。”

    衆人這才醒悟,韓炳中瞪了鄭裏奇一眼,兩人在這裏爭論不休,居然把南安侯世子給忘了。

    從品級來說,韓炳中這個制置使是從三品,安撫使林鬥耀是從二品,趙王殿下則是從一品,而本朝一品唯有宰相可授之,親王也位在宰相之下。

    南安侯是國侯,按制侯爵是從二品,地位與一路安撫使相當。

    只是侯爵並非官職,沒有實權,況且徐子先還沒有襲爵,只是四品將軍,但不管怎樣,韓炳中和鄭裏奇等人還是太慢待了。

    韓炳中和鄭裏奇等人都草草拱了拱手,徐子先卻是鄭重還禮,這些都是福建路大權在握的大人物,不管怎樣,禮節上是不能荒疏的。

    “世子要想好了說。”韓德一臉笑容的說道:“向朝廷上奏,世子的話也至關要緊,可能就是一句決定這些賊贓和盜案之功歸誰”

    徐子先道:“不管哪位大人能居功,三山縣治理地方不力,以致賊盜橫行,這個罪責卻是免不了,走不脫”

    這一下韓德徵住了,再看張天勝的臉色,似乎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才能解恨。

    韓德自己更是一臉便祕樣,確實是如此,境內發生盜案,知縣有責任,首當其衝的卻是負責治安的縣尉韓德算是挖了個坑給自己跳,並且還滿臉笑容的跳了下去。

    “記下來。”巡按使蕭贊對身邊的吏員道:“以免有遺漏。”

    蕭贊又對韓德道:“一會請韓縣尉隨我回府城,我要問清楚前後經過。”

    “是,大人。”韓德兜頭拜揖,已經面無人色,巡按使司衙門可不是容易進出的,很有可能他要下獄,面對刀筆吏的審查盤問,想想已經是頭大如鬥。

    再看向徐子先時,韓德已經是一臉怨恨,兩眼充滿怒意。

    徐子先苦笑一下,好沒來由,這世間真的是有韓德這樣的人,自己不去招惹他,他偏來招惹你,自己一腳踏空了,卻怨恨別人沒有拉他一把果真這世間是有小人的。

    徐子先笑道:“我記得小時候駕小船去閩江上釣魚,先父告誡我說要有耐心,慢慢來,自然會有魚上鉤,可偏有一些魚是急性子,我們划船時,就會有魚從水中跳出來蹦到船上,你說,它是何苦來”

    四周的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鄭裏奇苦瘦的臉笑成一團,韓炳中拍腿大笑,面容俊朗的蕭贊微笑着搖頭,連楊世偉也是噗嗤一笑,只有一臉心事的張天勝未曾笑,而韓德就恨不得抽出腰間障刀,上前與徐子先拼命。

    “世子我前年見過,諾諾不敢言。”鄭裏奇道:“而今卻如此善謔,了得,了得。”

    “閒話不多說了。”韓炳中盯着徐子先道:“世子應知安撫司林大人對此事甚爲關切,盜案又是軍務,如何說,世子要權衡清楚”

    鄭裏奇不悅道:“韓大人當面這般威脅,非君子所爲。”

    “我的話一番淳淳好意,怎麼能說是威脅”

    韓炳中當然是在威脅,福州城中,包括整個福建路,當然是以安撫使林鬥耀的權力最大,林鬥耀爲政三十七年,已經是地方文官之首,再上一步就只能是任樞密副使或是政事堂的參知政事,爲兩府執政之一,那更是大魏文官的頂尖羣體中的一員,等閒親王也比不得參知政事的權力和尊貴,更不要提更上一步就是樞密使或宰相。

    宰執之位,在親王之上,一介宗室侯爵萬萬不能與之相比。

    徐子先的話只能說是一種建議,盜案與侯府相關,又是其領人打敗了岐山盜,有巡撫使在這裏,上報朝廷時徐子先的話會被如實上報,所以方有一點用處,若是往常時候,徐子先去制置使衙門都未必能見到韓炳中,更不要說衆多高官顯職在這裏等着他說話表態。

    “韓大人,”徐子先沒有遲疑太久,心中就有了決斷,他向韓炳中抱拳道:“此前本府官莊管事逃脫,我已經向安撫使司衙門和制置使司衙門報備,結果兩位大人卻將公文轉給大都督府,使我叔王不得不批覆荒唐胡鬧。現在我要請問,到底是誰在荒唐胡鬧,本朝故例,盜案爲最要緊之事,不可疏忽大意,若不是此次我運道好,可能躺在那邊荒地上的就是我和侯府的護衛們了”

    徐子先的態度十分明確和堅定了,並且他的選擇相當的有道理,雖然此前侯府也上報給提刑使司,但事涉岐山盜,提刑使司又沒有兵力可用,責任當然是得制置使司和安撫使司來背,否則無法服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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