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魏官鹽四十文一斤的價格,東藩鹽也完全配的上。
一樣的細密潔白,甚至比官鹽猶有過之。
畢竟大魏的吏治開始崩盤,從轉運使到鹽倉大使都在上下其手,官鹽不僅價格越來越高,質量也是一步步的開始下跌。
東藩鹽價的包銷價是十六文一斤,零售價是十八到二十文一斤,低於官鹽一倍還多,比有的私鹽價格還要略低一些。
這是一種傾銷策略,新的鹽出現,迅速打開銷路,擠掉原本的私鹽市場,在最短時間內把大量的私鹽市場給搶下來。
官鹽當然也會受影響,南安侯府那邊已經定下策略,儘可能的在鄉鎮村莊出售,大批量的分銷給小商人,很多地方原本就不是官鹽的受衆羣,就算買鹽也是買私鹽或黑粗鹽,這樣對官鹽的影響會減弱減低。
鹽稅不可能不受影響,但在朝廷層面也就是幾十萬貫到百萬貫左右的減收,還在能容忍的範圍之內。
一億多貫的收入,減低幾十萬貫或百萬貫的收入,安撫的是徐子先這樣的一方國侯重鎮,這筆帳兩府還是算的過來。
在幾個路隨便找個名目開徵幾樣雜稅,把酒醋錢加徵幾文一斤,這虧空也就彌補回來了。
這麼多年一直是這麼做的,從來沒有例外。
而且隨着北伐的進行,天子的封樁庫也如冰雪般在消融,崇德皇帝一直生活儉樸,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把貢入大內的錢財貢物收藏起來,準備用在北伐的大事上。
從這一層面來說,崇德天子的私德甩開成宗皇帝一百條街。
但北伐的用度肯定是封樁庫負擔不起的,更進一步的大規模的加稅勢在必行,引起動盪,不滿,乃至羣盜並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在這種都面下,鹽稅上的小小波動,根本不會被中樞看的太重。
陳篤竹對此都面有着清楚的認識,他是昌文侯府的疏宗,也就是說在公中獲得的錢糧支持是相當有限的。
昌文侯府當然有公田,有祠堂,有族學,最疏遠的族人也能獲得免費教育,侯府會幫着下葬那些貧窮的族人,不至於叫族人被放在義莊裏無處安葬。而且有公田,那些老弱和孤兒都會被奉養,貧困家庭會得到公田的幫助。
但要想出人頭地,無非就是在族學裏讀書,只有讀書纔是最好的出路。
如果讀不出書,而又聰慧過人,那就是幫宗族奔走忙碌這一條路可走了。
三十年來陳篤竹奔行大江南北,行走了幾百個軍州,所行所見至今,他深感大魏已經是積重難返。
多日前他和昌文侯陳篤敬會面密談的時候,對方也是證實了他的這個見解和看法。
大魏風雨飄搖已經好幾十年,但有多難的關口都能闖過來,似乎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發生,但能在蛛絲馬跡之下發覺那顆朽木快要支撐不住,這纔是陳篤竹這一類人存在的意義。
況且他也不光是掌管昌文侯府對外生意買賣的事,事實上和本路士紳的交往聯繫,兩浙,江南的官紳和大豪商之間的聯絡,亦是陳篤竹在主持。
在此之前,昌文侯府和南安侯府在福建路的利益一致,兩家是姻親和生意合夥人。
“竹兄來的早。”林養先從一頂二人擡的小轎上下來,他腰腿不好,不能騎馬,就算坐轎子下來之後也是一直不停的在捶打自己的腰眼。
“只能坐大哨船了。”陳篤竹笑着指一指眼前的小型帆船,說道:“好在這船很快,很
快就能到澎湖。”
兩人相視一笑,都是感覺這個安排很妙,事實上,他們都急不可待了。
大哨船長十米,寬三米,要是在江上或是沿岸,帶上三五十人也不在話下,原本就是廂軍用來巡防哨探用的小船,船有單桅或雙桅,前桅稍許前斜,升降帆索很快,喫風很快,船體輕,有四槳一櫓配合,在岸邊划動,藉助風力,船行如飛。
從福州出發而不是從漳州,海程稍遠一些,但坐着小哨船出發,半天都不要就可抵澎湖,一天時間足以抵東藩。
兩人上船之後,發覺船下還有十來個工匠,衆多工匠知道這兩位是老爺,都是站起身來行禮。
“爾等去東藩何事?”陳篤竹擺了擺手,示意衆人坐好,這時船身震動,已經起錨出發。
“我等去東藩去營造工廠。”一個工匠叉着手道:“那邊在河邊水流邊建工廠,匠人不夠用的。”
“窯夫、冶夫、瓦匠、石匠、鐵匠、木匠,木匠分水、旱木匠,又有高木匠、低木匠,大作、小作之分,皆可,我等有瓦匠,有高木匠,大作,低木匠,那邊都是開了四貫錢一個月的工錢,算來比在家沒多賺多少,但東藩島上不對匠人收稅,是以小人們都願意過來。”
一個高手匠人,特別是高木匠,水木匠,還有鐵匠,一個月賺五六貫錢都是相當正常的事情,畢竟他們每天都要攬活做,相當辛苦,而且有着高超的手藝。
大魏又沒有如明朝那樣把匠人弄成世襲的匠戶,世代相襲,把匠人當國企工人看待也沒錯,但缺乏物質激勵,所以明朝匠戶,特別是軍匠都生活的相當悽慘。
而大魏的工匠都是僱傭制度,哪怕是官府,只要不是服徭役,官府的工程也一樣要花錢僱傭工匠,不能強徵。
清朝
時的情形就是比明朝還要過份的多,乾隆年間英使團到達浙江沿海後,因爲不熟悉中國航線,英國人請求當地總兵幫他們找一個領航員。總兵痛快地應答了,而英國人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總兵強迫百姓引路。
總兵的辦法是派出士兵,把所有從海路去過天津的百姓都找來。
使團成員巴羅說:“他們派出的兵丁很快就帶回了一羣人。他們是我平生所見神情最悲慘的傢伙了,一個個雙膝跪地,接受詢問。他們徒勞地哀告道,離家遠行會壞了他們的生意,給妻子兒女和家庭帶來痛苦,總兵不爲所動,命令他們一小時後準備妥當。”
而在眼前,小哨船上的工匠們,他們雖然談論起沉重的賦稅時也感覺不滿,甚至對朝廷都失去了信心,甚至對官家也不再那麼尊敬。
但他們是自得的,自尊和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