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也可以直接用大都督府名義下札子。”
“還是叫林大人出札子吧。”趙王越想就越感覺是真的,越覺得是真的,他內心就越感覺害怕和緊張。
這種情緒對他的影響極大,眼前的美酒和美食已經完全吸引不了他了。
在外間還有幾桌客,徐子文替父親應酬那些次要一等的客人,自從趙王府的雅集沒有什麼搞頭之後,徐子文在王府大抵就是做這樣的事了。
徐子威從北伐前線跑回來之後,每天就是練武強身,另外到廂軍各個營頭去視查。
那些武將也知道大公子的“癖好”,很次都是大擺陣列,令得徐子威大感滿意。
趙王原本對這兩兒子已經算滿意了,但現在想想徐子先,再想想他在東藩做的事,再看看眼前翩翩佳公子模樣的兒子,心頭一陣厭煩感便是油然而生。
此時下札子,將來可能就會是笑柄,趙王雖不是一流的聰明人,趨利避害總還是曉得的,當下意興闌珊的說了一句,勉強撐到酒宴過半,便叫散了。
衆人心緒都是不佳,好在轉運使趙德邦在席間派了一個官員過來,說是已經撥付二十萬貫給大都督府,此外還有一些糧食,器械,藥材,帳篷,油布之類的軍需品。
趙德邦令人致歉,所給的銅錢和物資都不多,因爲福州庫中也沒有多少庫存,且有一部份要撥付給安撫使司使用,這是兩府知道有大量海盜來襲後,以四百里加急的堂札交代的命令,不容推諉。
至於福建一年千多萬貫的財賦收入,還有大量的實物物資,當然是早就分批遞解到中樞,並且用在北伐戰事中去了。
趙王對此倒是無所謂,他的大都督府每年也有常項撥付,只是沒有藉口就沒有辦法,有了戰事藉口,他在這次的戰事中已經撈了十萬貫以上,以趙王府一年幾十萬貫的收入來說,已經算是大宗的入項了。
只是一想徐子先這個小輩,原本被趙王府壓的快喫不上飯了,現在十萬八萬貫的,怕是這小子根本不放在眼裏了。
南安鎮一年最少近百萬貫的收入,這已經足夠叫趙王眼紅,而聽說徐子先還在東藩弄出了鹽場,大量在福建路和其餘諸路銷售,據府中的一些幕僚分銷,一年最少獲利在百萬以上。
加上他的棉田,紡織,趙王暗地裏連牙齒都快咬碎了,他是真的沒有看的出來,原本堂兄老南安侯是個木訥至誠君子,他的兒子卻是這麼擅長經濟之道,這麼善於料理財賦之事。
想到徐子先的諸般能耐,趙王心裏各種滋味七下八下,當年他就瞧不起老實木訥,做事踏實的徐應賓……徐應賓任岐州防禦使的時候,差點兒剿滅岐山盜成功,要不是趙王不憤,在徐應賓身後抽梯子,怕是上一代南安侯就已經名揚大魏了。
說來也是奇怪,第一代南安侯荒唐無用,是個紈絝宗室,連個國公也沒有到手。他的兒孫卻是一代比一代能耐,真是令人感覺世事奇特,難以言說。
各種心思夾雜在心頭,特別是想到徐子先成功之後的情形,趙王一口氣差點兒上不來,胸口處感覺無比憋悶,簡直是煩惡欲死。
一時席散,趙王對何得清和劉傑道:“你們要彈壓軍伍,糧食取一部份去,錢也轉給你們,不要生事,不要動搖軍心,免生事端。”
一羣廂軍將領歡天喜地的離開,大勢如何,他們自是不必多理會,天塌了由趙王出頭頂着,他們高興的就是有錢糧可分,別的事都並不打緊。
趙王則滿懷心事,從雅廳離開的時候,沒注意到門檻太高,差點兒摔了一跤!
等趙王回到內書房的時候,燈影之下,已經有好幾個人在等着了。
趙王精神一振,能在這裏等候的都是他心腹中的心腹,而且是相當得力的心腹,一般的人,就算要賣命,也得趙王看看他有沒有那個價值,沒有價值的,一樣進不了這座王府最機密的書房之內。
就算是趙王的親生兒子,徐子威有時候能進來站一會兒,徐子文幾個,根本就不夠格走進這座書房裏頭來。
看到有宦官打着門簾,趙王的身影出現在房門之外,在房中等候的幾個人都站立起來,一起向趙王拱手致意。
“你們都聽到消息了?”趙王坐下時,臉上還是有些殘餘的震驚和惶恐之色,他對身邊最近的劉廣泗道:“廣泗,你是禁軍老將了,你說這消息是否屬實?”
劉廣泗一臉驕矜之色,聽到趙王的話,頓時就是搖頭道:“大魏禁軍以三個軍擊敗三四萬人的海盜,也不敢說有這樣的把握。南安團練我知道屢敗數倍之敵,但那是什麼對手?一羣無賴子,遊俠兒,山匪村盜,他們打的仗,換了禁軍一樣能贏,算不得什麼。論甲冑,禁軍將士人人皆有甲,刀牌手着三重鐵甲,戴兜鍪,戴鐵面具,有鐵手套,網靴,重七十斤,持刀牌列陣於前,或衝鋒,或格擋敵襲,弓手俱着鎖甲或綿甲,弩手亦是,每軍
最少有二百五十神臂弓,千多步弓手,再加上腰張弩,蹶張弩,八牛弩,一聲令下,萬箭齊發,北虜和東胡俱不敢當禁軍鋒銳。只能側擊,遊襲。就算如此,海盜都是兇殘強悍,久歷戰陣,亦有相當多的甲冑,其兵器,弓箭,都是精心打製而成,其也有投石機,論遠攻不在我軍之下。禁軍三個軍六千多人,實不敢說對幾萬海盜有必勝的勝算,要看士氣,糧道,地理,陣列,還有要看敵方的情形如何。殿下,我是打老了仗的人,便是我領六千多人,也不敢打這種包票!何況南安侯纔打過幾仗?他的名聲,請殿下恕我直言,不過是大夥看宗室沒有出能打仗的,硬生生吹捧出來的。齊王殿下,提攜後進提的太過分了,傷了老人的心!”
坐在一旁的另一位禁軍都統制林知恩一拍大腿,叫道:“南安侯就是硬生生捧上來的,他打的仗我也能打,要說他打敗幾萬海盜,殺了我也是不信。”
“正是這話。”劉廣泗臉上露出笑容,不乏輕蔑之色,他又接着道:“南安團練有什麼?甲冑不滿千,加上些破舊綿甲,最多兩千領甲,過半將士無甲,穿着武袍罷了。弓,弩,都稀鬆平常,三個軍的兵力,神臂弓不過百餘,還不及禁軍一個軍多。另外步弓,蹶張弩,八牛弩,他有嗎?北方禁軍,還有不少部署火炮的,雖說是太祖留下來的,不能及遠,但在百五十步開火,其聲震天,鉛子打出來如扇形,當者無不立斃,血肉模糊不成人形,南安團練有什麼?就那麼一點可憐的神臂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