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路過你的傾城時光 >105 媽媽的離世
    這一耳光下來,刑風連忙攔在我的面前,說道:“叔叔,有話好好說。”

    “這是我家的家事,刑總你別插手。潘如書,我問你,這一年你去哪兒了你還知道你有這個家”爸爸用手指着我的鼻子,顫顫巍巍地說道。

    我捂着臉,低着頭,徐徐地問道:“媽怎麼樣了”

    小雪、小畫還有許頌都走過來了,小畫上前扶住爸爸,看我的目光冷冷清清,她說:“潘如書,你怎麼還有臉回來你怎麼這麼不辭而別,你知道有多傷爸媽的心嗎”

    “我以後會慢慢和你們解釋,媽沒事吧還在手術嗎”我竭盡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徐徐問道。

    “手術很久了,不知道情況怎樣。”小雪見狀,忍不住插了句嘴。我擡起頭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她頓時低下了頭,面色有些尷尬。

    這時候,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從手術室裏走了出來,臉上一臉疲色地問道:“家屬呢”

    我們一窩蜂地圍了上去問情況,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息道:“我們盡力了,還是沒有搶救過來,請你們節哀。”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幾欲昏倒,但是被刑風扶住了,他伏在我耳朵邊小聲地說了句:“堅強點,小書。”

    父親癱倒在地,許頌和刑風連忙把他扶着坐到了長條椅上,我傻傻地望着手術室的大門,心出奇地平靜,想哭卻哭不出來。

    小畫已經和父親抱着哭成了一團,刑風、小雪還有許頌正在勸導,而我一個人站在走廊上,傻愣地望着手術室的方向,木然地走到手術室的門口,喃喃地說:“媽媽,還沒等到我能讓您感到驕傲的那天,你就離開了嗎”

    是否我們母女註定無緣是否今生我就不應該做您的孩子腦海裏涌起一幕幕的往事,印象中的母親總是常年病懨懨地躺在門口的躺椅上,父親鞭笞我的時候她一聲聲無力地勸着,但似乎從未爲我落過眼淚。母愛於我,是一種淡淡的情愫,是爲她削蘋果時她偶爾塞到我嘴裏的一小片果肉;是爲她擦身子幫她翻身時她的一聲“孩子”;是我們臨行前她的一聲溫柔的叮嚀;是年少時每一年過年她塞過來的十元紅包還沒能等到我們和時間和解,還沒能等到我撥亂反正重新開始,還沒等到我回到她身邊痛哭流涕地懺悔,還沒來得及對她訴說我心裏的遺憾,她就這樣走了,沒有爲我留下隻言片語,走了,永遠走了。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護士推着蒙着白布的她緩緩地從手術室裏出來了。父親發瘋一樣衝上前揭開了白布,聲聲呼喊着母親的名字。我站在離母親最近的地方,看着她臉上一臉的安詳,我嘗試着拉了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再也沒有了一絲絲熱度。

    老家的規矩,是長女長子負責送終。於是我毅然挑起了母親喪事的主場,像大人一樣和大伯以及老家親戚一起上桌商量出殯及葬禮相關的事宜,我把我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爲母親承辦葬禮,同時大伯教我應該做些什麼,這些天會有哪些親戚過來,需要我做些什麼準備什麼,來幫忙的親戚們如何安排,等等。

    這一場葬禮的洗禮讓我的心又強大了許多,我從容地面對整個過程裏出現的各種紛爭,我對父親對我的辱罵以及不堪入耳的髒話表示沉默,我以我長女的身份有條不紊地盡着我應盡的本分,在面對母親的遺體、爲她穿上壽衣的那一刻我也沒有絲毫的膽怯。

    父親強言責令不讓我參與任何,被大伯和一干親戚力勸。葬禮之後,我脫掉了孝服,長跪在父親的牀前不起。我明白父親這一生或許都不會原諒我了,但是,我更明白我作爲子女的責任。

    我跪了一天一夜,自始至終以相同的姿勢跪着,任誰來勸都沒有起來。我不想形容跪那麼久腿究竟有多痠疼,因爲腿有多疼,心就有多疼。

    第二天一早,大伯和大姐又來了。大伯見父親始終面向裏面背對着我,來了氣,以哥哥的身份罵了父親一頓。父親依然不爲所動。

    大姐重重地嘆息了一聲,試圖扶我起來,我沒願意。大伯感慨了一句:“父女兩都是硬骨頭,哎”

    一句淺薄的話語卻透着我和父親血濃於水、割也割不斷的聯繫。

    父親終於轉過身來,坐起來看着我說:“你走吧你要是想讓我多活幾年,從今以後就不要再回這個家了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這句話他不是第一次說了,從把母親的靈柩扶回老家、從我

    踏進家門口的那一剎那,他就暴跳如雷地喊出了這些話。此後,在舉辦葬禮的七天裏,他每一次看到我都這樣說。一次是氣話,兩次是恨,三次,四次,五次我想一定是發自內心的憎惡吧

    我依然跪在地上,腿彷彿斷了一樣完全沒有知覺了,我緩緩地說:“爸,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您了。今天,我給您磕三個響頭。第一個響頭,我祝您身體健康福壽延年;第二個響頭,我謝您十八年來對我的養育之恩;第三個響頭,成全您的心願,不再做您的女兒,只希望您能少動怒多注意身體。爸,我謝謝您和媽媽給了我生命,請原諒我的不孝,也請您千萬保重自己的身體。我欠您的一切,我用我的後半生好好償還。父親,保重”

    我以老家最隆重的大禮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一聲,兩聲,三聲,把水泥地磕得砰砰作響。三個響頭磕完,我的額頭滲出了血,我的眼角悄然滑落了一滴淚,我伸手拂去血和淚,試圖從地上站起來,卻體力不支再度倒了下去。

    大伯再一次重重地嘆了一聲氣,大姐被我的話說得淚流不止,蹲下身來把我從地上扶起我。我深深地望了一眼父親,見他臉上依然是一臉的寒冰如鐵,我的心一下狠狠墜到了谷底。

    大姐扶着我走出了父親的房門,大伯還留在房間裏,大概是想力勸一下父親。我擡頭望了一眼客廳牆上母親的遺像,看着站在大門口面面相覷的小畫和許頌,輕輕地說:“小畫,以後爸爸,就麻煩你照顧你了。”

    小畫這些天來和父親一樣對我態度尤其惡劣,一直以來她和爸媽都親,不像我,和爸媽都很疏離。我特別理解她心裏對我的恨,作爲一個姐姐,我也的確沒什麼能讓她驕傲。

    她驚訝地張大嘴巴望着我,嘴脣動了動,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大姐扶着我跨過門檻,小畫和許頌自動退讓到了一邊。她並沒有挽留我,並沒有。

    我無力再多說什麼,又叮囑了幾句讓她替我照顧好我的家人,隨後便一個人徒步離開了生我養我的家鄉,一步步向鎮上走去,沒有回頭,也放下了那一份眷戀。

    刑風不便在我家久留,送完我母親出殯後他就走了。我獨自買票坐車離開了潘家小鎮,告別了潘家河和神女山。離開之前,我深情凝視着神女山的山峯,心裏默默地說:“有一天,我一定會帶着驕傲,重回這一片故土。”

    我毫無懸念以高分考入了z大,夢想在這一刻塵埃落定。八月末的一天早晨,我在一片薄霧中告別了s一中,告別了s市,朝着h城的方向駛去,人生的又一個嶄新的篇章即將開始了。

    九月一日。開學季。

    h城的天氣依然燥熱。我扎着高高的丸子頭,穿上了刑風爲我買的新衣服,一件白色豎條紋的泡泡袖襯衫,一條水洗帶着破洞的牛仔褲,腳上一雙白色阿迪運動鞋,自己拎着行李箱,出現在了我無比熟悉的z大學的門口。

    我在z大學的門口佇立了許久依然捨不得進去,我擡頭望着頭頂那個莊嚴又神聖的牌匾,我想起曾經陪着小畫第一次踏入這所學校,想起我曾經和靳言來過這裏,想起我曾經徹夜坐在這個大門口淋過雨,想起曾經他們聯誼晚會上我的格格不入與豔羨一切不過過去了一年多,卻讓我有一種恍如昨世的感覺。

    門口來來往往不少人經過,我看到有豪車帶着學子高調地開入了校園,也看到有面容黝黑的父親扛着一個大大的麻布袋帶着衣着樸素的孩子從側門喫力地擠入,有看上去已經是老生的女生結成排歡歌笑語地走進,也看到有些衣着考究卻低調的家長爲孩子提着大大小小好幾個行李箱正有說有笑地進去。

    很多男生經過都會回頭看我,有些試圖上來搭訕卻大概因爲感受到了我目光的疏離卻又不敢,我站在門口許久許久,正當我要進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明朗熟悉的男聲:“同學,你是來報到的新生嗎”

    我回了頭,對方一臉的錯愕。他是許頌,剛從校門走進來,臉上那副招牌笑容在看到我後僵在了臉上:“小書你你怎麼”

    他上下打量着我,見我提着一個偌大的粉紅色行李箱,一臉地不敢置信地望着我。我大大方方地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我說:“對,我是大一新生,今天第一天報道。”

    他完全愣在了原地。他臉上的表情,是我曾經在心裏設想過千次的表情,錯愕,驚訝,神情複雜而糾結,滿臉的不可置信是,我回來了,以大一新生的身份,不再是潘如畫的妹妹,也不再是z大學的圖書管理員,而是正正宗宗z大學人力資源管理系的大一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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