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閆遠的日子,只會是絕望而孤獨的。
五年前的感受,她還歷歷在目。
那時的痛苦,那時的絕望,所有悲傷的淚水,都在體內蒸發,變成高溫的蒸汽,燻烤着五臟六腑。
等她感覺自己的心漸漸麻木之後,才選擇接受事實。
可是現在,她不敢想象了,那樣的痛苦,只一次變讓她神經嘣離,再經歷一次,她可能真的會承受不住。
“邢菲”
一聲叫喊讓她猛的回神,同事來到她身旁,奇怪的看着她。
“怎麼愣神呢準備的怎麼樣了,一會可就出發了。”
她點點頭,扯出一抹笑容,“好。”
她現在要去航空公司,也是一個瞭解內部情況的機會。
臨走時還是給季北發了消息。
“閆遠搭的飛機出事了,但我相信他一定還很安全,希望你能儘快查明。”
她相信季北那麼有能力,一定可以查清楚的。
天氣有些陰,整個城市都被烏雲籠罩,沉悶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邢菲擡頭看眼厚重的灰壓壓的雲,看來一場暴風雨將要來臨。
經過採訪,她得到的信息可以稱爲沒有。
公司的回答官方又客套,滴水不漏,沒有說明任何事故原因,顯然不想將責任牽扯到自己身上。
邢菲連同同事又趕往幾所醫院,調查本市的傷員信息。
她快速的奔走,一所一所的比對,不希望錯過任何一個人。
天黑下來,還有兩家醫院沒有確認,同事紛紛表示手工,累了一整天,都沒有閒下來喫口飯。
邢菲和他們告別後,還是沒有死心的繼續前往剩餘兩家醫院。
路上她在想,如果看見閆遠真的躺在病牀上,她該怎麼辦。
可如果她找遍醫院,都沒有看見他,又該怎麼辦。
無論哪個結果,她都沒有辦法承受。
最後的結果,他不在。
她放心的同時又被擔憂籠罩。
季北的電話也打來,她看見希望一般快速接起。
“怎麼樣他是不是根本沒上飛機”
“...根據調查,他凌晨時確實去了機場,不過可能是沒上飛機,目前航空公司對一切消息都嚴厲把關,任我怎麼找人詢問也沒用。”
季北接着還安慰了她幾句。
邢菲想開口繼續讓他找,可話還沒說出口,她就嚥下去。
季北和閆遠什麼交情,絕對不比她的感情淺,他一定也很焦慮,自己多說無益。
“好,辛苦你了。”
她繼而接着給閆遠打電話,一直關機狀態。
掛了電話,手臂頹然垂下,手機也落在身側。
她將臉埋於雙手間,眼前全是他的模樣。
他承諾過要一輩子陪着她,也說過很愛很愛她,兩人還一起規劃過未來。
她不相信他會有事,她擡起頭,眼睛微紅卻沒有眼淚。
事情過去還不到24小時,她不應該太絕望。
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靜靜等待,好好的報道,因爲有幾百人,和她一樣的難過。
她打起精神來,擡起疲憊不堪的雙腿,往家中走去。
五年前看着他所謂的骨灰都可以扛過來,現在這個情況已經很樂觀了。
季北囑咐過她,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閆遠那樣的男人,一定不會那樣死去的。
邢菲倒在牀上,閉上眼睛,眼皮沉重卻毫無睡意。
翻來覆去,又回到了五年前的狀態,她失眠了。
最後東方露出了魚肚白,一輪紅日就快升起,她乾脆坐起身,打開陽臺門,站在陽臺處,看着紅色從遠方升起。
逐漸照亮了整個城市,拉開又一天的帷幕,也給她注入了新一天的雞血。
她想,反正她已經一無所有,應該去習慣人和物從她身邊消失。
接下來的工作依舊複雜而奔波,一天下來,她的腿會腫脹一圈,只因走太多充血。
她站在陽臺上看,但今天沒有日出,天空一直灰濛濛,昨晚沒有星星,她就在想今天會不會有雨。
距離那個事故發生,已經三天了,72個小時過去了。
社會上抗議浪潮一番接着一番,整個受害者的家庭也都沉浸在悲傷的河流中。
她卻越來越振奮,這些時間來陸續又得到一些人員消息,他的消息還遲遲沒有得到,他沒有上飛機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大。
隨着民衆的呼聲,航空公司終於將所有人員乘班的信息發佈,同時也發表了事故造成的原因。
邢菲看着人員登記表,忍不住笑出聲。
她握着鼠標的手止不住顫抖,一顆眼淚滴落在鍵盤上。
閆遠:未登機。
暴雨彷彿也鬆一口氣,嘩啦啦的下起來。
雨勢猛烈,雨點狠狠砸在地上,地面起了層白煙。
她下樓焦急,沒有帶傘,也顧不得回去取,用手擋着頭就衝出去。
在一旁屋檐下的人紛紛投來視線,對她的冒雨而行議論,有嘲笑的,也有佩服的。
像極了她這一路走來,可嘲笑她的居多,佩服她的也只有那幾個瞭解的摯友。
關關知道她的經歷後跟她說過,邢菲,你就像是一頭牛,不管身旁事物,鉚足了勁往前衝。
她倒沒覺得自己像牛,現在就像是落湯雞。
出租車打了一輛又一輛,沒有司機肯拉她這個會嚴重污染車內環境的人。
最終她搭了公車,沒有零錢,在司機一頓冷嘲熱諷後她依然厚着臉皮坐在車上。
下了公車,還有一頓路要走,雨沒有任何要停的趨勢,反而下的越來越猛。
路上只有淅淅瀝瀝打着雨傘快步逃離的人,她這樣的確實少見。
終於到了機場,她剛入大廳,冷氣撲面而來,凍的她渾身雞皮疙瘩。
她現在明白空調有多不好了。
“最快飛往洛杉磯的航班是什麼時候”她跑去前臺詢問。
工作人員看見她,顯然感到奇怪,但還是帶着職業化的笑容回答她。
“很抱歉女士,目前本市暴風雨,今天的航班都已經取消了。”
她聽見心一沉,同時也罵自己笨,過來一路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可能是她的模樣太過可憐,工作人員好心的加一句。
“那裏有免費咖啡供應,可以去那裏暖暖身子。”
她微笑道謝,回身往外走去。
邢菲覺得人間自有真情在這句話不無道理。
她成爲落湯雞,加上鬱鬱寡歡的神色,竟然有出租車主動前來,表示可以載她一程。
到了這個時候,她也沒有推脫,坐在後座無精打采的看着窗外。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車窗被雨滴蓋嚴了。
司機不停的從後視鏡看她,多次想開口說話,又被她的表情打退。
她現在實在太像失戀的女人了,更何況大雨中,從機場走出來,多像偶像劇裏戀人分別的場景。
她感覺溫度一點點從身體裏流逝,直到指尖的溫暖也跑掉,她開始全身顫慄。
到達目的地,她沒有帶錢包,要拿出手機支付,手機早就在長時間雨水浸泡中陣亡。
邢菲尷尬的想讓他記下自己的手機號,到時候給她打電話,她將錢轉過去。
司機擺擺手,好心的不要她的錢,末了還要問她需不需要去醫院。
她拒絕了去醫院,已經覺得滿心感激,道謝後下了車。
刷了卡,電梯們平穩關閉,她毫無精神的看見電梯中的鏡子,差點沒認出面前的女人。
全身溼透,衣襬還不停的滴水,溼溻溻的頭髮緊貼着頭皮,臉上也慘敗,黑眼圈沉重的快到下巴。
難怪一路上的人都怪異的看着她,任誰都會以爲她精神不正常吧。
她自嘲的將兩鬢的頭髮扒在耳後,電梯打開,她也走進屋。
直奔浴室,讓溫熱的水不斷沖刷着身體每一寸肌膚,她感覺自己太累了,身心俱疲。
穿着寬鬆的睡裙走出來,沒有吹頭髮,頭髮半乾不幹,她看着窗外的大雨,纔想起陽臺沒有關門。
慌忙跑過去,門不時的扇動,地面已經有些積水。
她將門關嚴,又將水擦乾,腦袋有些沉重,一股腦的鑽進被窩中。
身體不斷變冷,她記得自己沒有開空調,可自己爲什麼手腳冰涼,渾身發抖呢。
不行,她可不能再發燒了,她拖着沉重的身體走去廚房。
她記得冰箱裏還有兩罐啤酒,是上次心血來潮要和閆遠一同喝酒時買的,沒喝完的存貨。
想起閆遠還音訊全無,憑什麼留她一個人在這裏焦急等待,她鬱悶的喝一大口。
“閆遠,你個混蛋”她坐在沙發上,自顧自的罵道。
覺得不解氣,她又罵了兩句。
一罐啤酒下肚,身體總算暖了些,意識也漸漸昏沉,她這才閉上眼睛。
只是身體好像越來越熱,熱的有些讓她難耐,她覺得頭快要炸開了。
難受的翻個身,好像壓住了什麼東西,她迷糊的睜開眼,是個人。
她立刻驚醒,她的身邊怎麼會有人
自己只是在家裏買醉,也不可能有人潛入她的家中,她扶着頭疼欲裂的腦袋,一時思緒如麻。
那方人也動彈了,慢慢的回身看她。
“半個月來病了兩次,邢菲,你也真是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