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說一次，跟我回去。”宋十安開口，泛着白光的鏡片下，那雙漆黑眸子裏，宛如藏着深不見底的怒意。
他找了他這麼久，怕旁人來會驚動他，所以親自過來。
可他得到的卻是這個答案。
雲塵驟然攤開雙手，寬鬆睡袍被他徹底打開，他脣角一勾，面上笑容曖昧深沉至極，一字一頓開口：“除非你殺了我。”
宋十安緩緩低垂下眸子，面上一片死寂，聲音冷得人骨頭都在發顫：“你以爲，我捨不得殺你”
雲塵眉頭微挑了挑，笑着開口：“你當然不捨得”
他話還沒說完，面上笑容卻是瞬間禁錮在了臉頰上，對面宋十安擡手，摘下了架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
那一瞬間，宋十安彷彿是被打開了某個開關，周身冷意鋪天蓋地的洶涌而來，剛纔還一副書卷氣的書生模樣，此刻卻儼然化身地獄修羅，殺伐無由。
“媽的你瘋了你給老子”雲塵暴怒，但他話還沒說完，一道黑色人影如同閃電一般欺近。
雲塵躲閃不及，眸底掠過一抹心疼，索性絲毫不避開，就這麼任由男人修長冰冷的手指扼住他喉嚨，臉上浮出一抹笑容，細長眼角一彎，“今生今世要死就死在你手裏動手吧。”
話音落下，宋十安手指力道加重，硬生生在他喉嚨處勒出一條紫黑色印痕，宋十安神色越來越癲狂，良久，宋十安忽然開口：“你不信我。”
雲塵背脊陡然一僵，旋即打開雙眸，如墨色一般的眸子裏，倒映着男人那張如同妖孽一般的臉頰，忽然輕笑了一聲，他有些艱難的擡起手指，洗白修長手指輕輕摩挲着男人臉頰，然後動作極其遲緩的搖了搖頭，“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想讓你替我來揹負那些事情，我身上終究流着雲家的血難道你要我安穩的守在你身邊，做個一輩子良心難安的廢物麼”
他說着，手指驟然朝下，在宋十安脣邊來回摩挲，脣角笑意加深：“那樣的話，你豈不是要後悔當初所託非人了”
一字一句，都壓抑着常人無法理解的痛楚，可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是那樣雲淡風輕。
宋十安覺得自己心臟彷彿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揪着，疼得鮮血淋漓，半晌後，他突然鬆開手指，低垂下眉眼，細長劉海遮住他半邊眼睛，讓人看不出他什麼情緒來。
“別”雲塵一臉心疼，聲音也不自覺柔軟了幾分，“你別這樣，我最不喜歡看到的就是你這樣你長得這麼好看，應該多笑笑的。”
宋十安朝着他看了一眼，深邃的眸底浮出一抹倉惶失措，卻又很快消失無蹤，他聲音依舊平穩，像是剛纔一切都沒掀起絲毫波瀾。
“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其實沒什麼差別，那些繁複數據再難，我也能解出頭緒可是，”宋十安說到這，突然停頓了下來，脣角緩緩勾起一抹譏誚：“你不在身邊，我有再多事做也會覺得難過。”
經叛離組織，被人追殺四處東躲西藏哪怕命懸一線生死難料，他都沒像現在一樣難過，胸腔中像是被人揉進了一把碎碴子似的，疼得他連呼吸都有些艱難。
“對不起。”雲塵開口，桀驁如他，這一生只對眼前這個男人低頭。
若是旁人，誰阻他殺誰，誰礙他殺誰，大不了就是身死而已。
他只是不想這人捲入這場漩渦中來，因爲他與慕家，與這男人的信仰，終究有一戰。
你死我亡，兩敗俱傷，沒有第三條路。
就算他死，他也希望宋十安能好好活着，哪怕怨他恨他，他也無所謂，只要他活着。
宋十安擡手蓋住眼睛，聲音極輕：“有什麼對不起的，當初你偷偷摸摸爬過來親我的時候，其實你不知道，我也是喜歡你的後來看你離經叛道，看你癡纏，我還能怎麼樣呢我一生殺人無數，從頭到腳都像是淬過毒浸着血，哪怕最後爲你拋棄所有尊嚴原則，我也願意。”
他說着，忽然放開手，雲塵這纔看到那雙一貫冷淡的眸子，此刻佈滿殷紅血絲，雙眸之中，竟全是惶然失望。
雲塵心臟一絞，暗咬了咬後槽牙，“別說了”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怕宋十安爲他放棄自己原則底線，徹底黑化，叛離組織，最終跟他落得一個下場。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宋十安卻不應該跟他一路。
宋十安忽然低低笑了一聲，聲音掩飾不住的疲憊落寞：“你知道我可以放棄一切，哪怕站在你身前萬箭攢心也不會後悔你爲什麼一個字都不跟我說，你爲什麼不信我”
他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幾乎是從雪白喉嚨裏硬生生擠出來的幾個字。
雲塵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好似剛纔一切都被盡數消解，他笑了笑，聲音不輕不重，“因爲我沒那麼喜歡你啊，你難道還不明白，非要我把話說得這麼直接，大家好歹也是夫妻一場，你知道我的，我這個人從來不想傷人。”
因爲我沒那麼喜歡你啊
所以，他一個人去獨立承受那一切
宋十安靜靜的注視着他，漆黑瞳仁中，倒映着男人那張玩世不恭的笑臉，半晌後，他才終於輕聲開口：“我剛纔，就該一把掐死你。”
他聲音極其平靜，平靜到就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雲塵挑眉，面上笑意加深，“你不捨得，不是嗎”
宋十安手指稍緊了緊，片刻後，他將那幅金絲眼鏡重新戴上，周身冷意瞬間如潮水般褪盡，恢復到那幅斯文書生模樣。
“下次見面，我不會再有絲毫留手。”他說完，徑直轉身，踩踏着地面枯枝敗葉，一步一步離去。
身後，雲塵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了個乾淨，眸底一片荒蕪。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擡手將臉頰深深埋進掌心，自言自語一般呢喃：“我不該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