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高階修士共通的現象，低階之時，猶且還有主修，專精於某道的說法，但到了高階，觸類旁通是基本操作，任何道途，任何修士，都不可能只涉一道而不通曉其他。
李塵一邊示教，一邊講解道：“只有把自身掌握道途，種種理論，技藝統一起來，成爲更加趨近於客觀現實的認知模型，才能獲得更進一步的成長。”
“這是對‘道’的探索和認知。”
“從這一角度而言，偃者，修士，乃至於仙神魔聖之流，又何嘗不是在盲人摸象？”
衆人聞言，心中一震。
“我們，也是在盲人摸象？”
“這……”
李塵道：“有人悟性高，光憑觸摸也能想象出正確的大象模型，那就是證道，有人悟性低，把大象理解成四根大柱子，或者長長的，尖銳的牙齒，或者如同蟒蛇的怪物，也同樣是證道。”
“道可道，非常道，迄今爲止，無人能夠說清和說盡大道。”
“譬如我這般的大匠，想要更進一步，就是把自己所學所知結合起來，心證自己心目之中的‘大象’，然後轉爲實證。”
“內心與外界的認知，便能連接起來，如同太極陰陽，盤旋不止。”
“但，等待在我面前的大一統理論，究竟會是什麼模樣？”
“我也暫時不得而知，仍然還在探索之中。”
“如若我能得知，或許就已經是大師，甚至宗師級人物了。”
“歷代以來，無數前輩先賢都已經證過他們自己的道，但沒有任何一人膽敢宣稱自己所證就是唯一正確的終極真理，他們在這條路上也只不過是先行一步而已。”
“就連留下偃者道統的始祖偃師，乃至於歷代以來編撰《偃門全書》，薪火傳遍諸天的偃道宗師，大師們，同樣無法把自己對於大道的理解強加於人。”
“他們同樣是在引導和幫助後來者，並不能取代後來者走完這一段路程。”
“這就是爲何我們還要苦苦求索。”
“我們有自己的道路，有自己的價值，那麼凡人呢？”
“凡人也有自己的道路，也有自己的價值……”
衆人聞言，福至心靈，彷彿抓住了什麼。
從認知模型的角度而言，如若發動凡人之力，果然更有希望獲得全面，廣泛的認知模型，更加有利於大道本源的探索！
在這種若有所思的心緒之下，李塵已經完成凡人改造的內容，開始利用智能化的機械刀具，進行縫合，治癒的收尾步驟。
因爲演示的緣故，李塵並沒有運用法力直接給龐思遠進行後續的處理，而是規規矩矩，按照凡人也能掌握的技術去解決。
正如他所言，修真和科學，最大的不同就是黑箱白箱，其客觀性，可驗性，系統性，都是可爲凡人利用的登天之梯。
“此
前你們問我，究竟用什麼才能讓凡人也睜眼看世界，不再盲人摸象，我的答案是數學，物理，化學，生物諸科知識，從自然界中所能直接觀察的種種現象着手，總結歸納，猜想探索，並根據其內在邏輯作出有限的推斷，然後利用已經掌握的理論證明或者否定它！”
“但需注意的是，此世法力唯心，擁有着超越凡人經驗，以及不可證僞的特性，經驗是用於檢驗其是否可以證僞所用，但無法用於檢驗法力。”
“宜當用‘黑箱化’將其整體打包，模塊化，黑盒化，以杜絕對其他理論和技藝的干擾！”
此世玄學與科學混雜，凡俗與修真並行，套用純粹的科學方法，或者修真問道之法都不可取。
李塵的態度是以真正的客觀唯物待之。
他承認一切超凡的，不可驗證的神祕力量，但卻主張把這些力量與已經實證的客觀現象，原理分隔，直至無法再分爲止。
從此之後，專注於探索，利用，科學可以藉助修真的力量，修真亦可藉助科學的力量，正如太極陰陽，混沌不息。
這種黑中有白，白中有黑的狀態，意味着並不可能達到掌握所有終極真理的“全知全能”。
但相對的“大知大能”，卻是可信的，完全可以達到的目的。
區別在於，大小是相對概念，並非絕對概念。
在李塵爲龐思遠進行完改造之後，馬不停蹄，又再爲接下來的幾名凡民城主和貴族進行了改造。
這一回，他們自己承擔部分強化改造的開支，李塵也沒有節省，使用了靈蘊材料煉製而成的祕藥，以襄助手術。
這恰好證明了李塵所言的“黑箱化”操作行之有效。
如若此刻有一凡人科學家，醫學方面的大拿主持手術，也可以利用這種祕藥。
對他而言，此物爲來自修真界的靈丹妙藥，材質成分，作用機理，種種表現都不明晰，唯一可以觀察和確認的是使用之後的結果。
那麼他就只需要確定此物造成結果的邊際，排除其影響，便可繼續探索其已經探明的領域。
這是爲了最大限度排除超凡力量的干擾。
如若不把這些東西隔離開來，區別對待，所觀察的現象，猜測的理論，絕對會讓科學家們懷疑人生，以致攪亂方向，不知所以。
李塵此舉，是爲了讓修真的歸修真，超凡的歸超凡，太極兩分，黑白相間。
至於黑中有白，白中有黑，那是此世的特性，不可排除。
反正最終目標是“大知大能”，而非“全知全能”，那就可以接受。
至此，廣雲掀起了一番針對科學精神的熱議，許多人轉向證僞，試錯的研究方法，作爲雙魚勾玉，而過去實證心證的雙證之法，則成爲了雙魚勾玉之中的少陰少陰。
一個全新的學派和他們的理念，正在此間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