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算是給這些不常做生意的散戶開闢的一塊區域。
白老漢縮着脖子站在雪窩裏,雖然腹飢餓,身寒冷,他也只是用力裹緊了身破爛的單衣,心卻是極爲歡快。
辛苦了兩三個月,這才終於燒成了一千多斤碳。
天氣再寒冷些吧!這樣碳價能多高些,自己也能多賣一些錢,好多扯兩尺布,給娃娃做一身新衣服。
想起小孫孫,白老漢一陣的心酸,自己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夭折,獨生子又被抓了壯丁,六年前戰死了,兒媳婦改嫁了,只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小苗苗。
這可憐的孩子,自幼沒有爹孃,跟着自己一個老不用的,吃盡了苦頭。
年節到了村裏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新衣,只有自己的小狗蛋還穿着一身露着黑棉花的舊衣舊褲,這還是自己央村裏的謝家婆娘用狗蛋爹的舊衣服改的。
狗蛋被人笑話,看着別人的新衣眼巴巴,回來卻一聲不吭,還安慰自己這個老頭子說他不喜歡穿新衣服。
這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
現在自己燒的炭終於好了,扯幾尺布回去,小狗蛋也有新衣穿了。
早走的時候喝了兩碗稀的能夠看見人影的粥,起五更走了一午的雪路,此時早是飢腸轆轆,白老漢卻沒有花一錢買兩個燒餅充飢的打算。
家裏糧食不多了,待會兒把碳賣了還要買糧,這省下的一錢,是要給自己的小狗蛋買一點麥芽糖。
想起小狗蛋一點點貪婪而又享受的添着麥芽糖的乖巧模樣,白老漢覺得心裏甜絲絲的,身也有了力氣,彷彿那尚未購買的麥芽糖已經喫到了他的嘴裏。
本來他可以坐在牛車,這樣不用站在雪窩裏了,但白老漢卻不肯這樣做。
老牛拉着一車的碳,碾着半尺厚的積雪走了三四十里的路已經非常不容易了,白老漢不想給自己的老夥計增加負擔。
“宮使來了!”
一個在市南口擺着攤的人最是機靈,一眼看到那奔行而來三騎,拎起成串的蘆花鞋往脖子掛,一邊掛一邊跑,還不忘給衆人出聲示警,一看是長期給宮使鬥智鬥勇的高手。
這聲音一出,便激起了千層浪,剛纔還慢慢悠悠的場所,頃刻雞飛狗跳,衆多擺攤賣東西的立刻開始收拾,然後尋找藏身之地。
不過這次那個出口示警的小販卻沒有之前的好運,剛跑了兩步,被旁邊一人一把拽着袖子掀翻在地,不等小販反應過來,碩大的腳已經沒頭沒臉的印了下來。
邊打邊罵:“直娘賊!讓你壞老子們的好事!已經留意你好幾次了,這次看你往哪裏跑!”
一旁又來一人,拎起手提着的水火棍也往小販身砸。
小販被打的抱着頭在雪地裏翻滾哀嚎求饒,兩人猶不住手,直打的小販躺在雪窩裏不再動彈,這才停手,扯下小販錢包,將裏面十幾錢掏在手裏看看罵道:“孃的,做的狗屁買賣,才得了這麼點!不夠老子們出手錢!”
嘴裏罵着,將空了的錢袋子摔在小販臉,順勢把銅板裝進了自己口袋。動作嫺熟。
“趕緊走,看住那個賣炭的老傢伙,別讓他走了!他纔是最重要的,找了大半天才見到這一個賣炭的,要是讓他走了,劉大人可不會輕繞了我們!”
拿水火棍的催促着,兩人一起朝着白老漢所在的地方跑去。
這兩人是所謂的‘白望’,專門爲宮市服務。
宮使們這種事情做的多了,賣東西的自然會跑,而且有時候他們一時間也不好他們所需要的東西,收攏了一批人專門從事盯梢踩點活動,幫助他們在市場尋找所需要的東西,這些人是所謂的‘白望’。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沒有將牛車卸下,即便是停在這裏休息,也讓老牛拉着車。
聽到那聲音響起他慌慌忙忙的牽着已經調好頭的牛,往市外走去。
但沒走多遠,兩個人跑過來,一個人攔住白老漢,另外一個一把扯住牛繮繩!不讓白老漢走。
“二位爺,高擡貴手,饒恕老漢這一回。”
白老漢見兩人,心不由咯噔一下,連忙出言求告,又忍痛把包裹了一層又一層的錢袋摸出來,露出裏面十幾枚被磨得發亮的銅錢,往拉着牛繮繩的漢子手裏送去。
“老實點!這點錢打發叫花子都嫌寒磣!”
那漢子見白老漢乾裂發黑的手想要往自己身湊,不由大怒,伸手打在白老漢手腕。
那十幾枚不知道被他珍藏了多長時間的銅板這樣散落了一地,不少豎着掉下去,掉進了雪裏,不見了蹤影。
可憐的白老漢,想要撿拾銅板又牽掛着牛車還有碳,不撿拾又捨不得。
想要牽着牛走,這兩個漢子又拉着牛繩不給,一時間糾纏在了這裏。
而此時,馬蹄聲已經響起,三匹馬已經來到跟前,一名穿着黃衫兩個穿着白衫。
穿黃衫的摸出一個本本翻開也不看,張嘴道:“內府有令,你這一車碳內府要了,這是給你的錢!”
聽到說要購買,白老漢心一鬆,心道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賠點賠點了吧,只要給個差不多行,他一個老頭子怎麼能給官府對着幹?
當下也不在掙扎,等着那人給他錢。
其一個白衫男子,騎着馬來到了牛車旁,從馬前面放着的一個包裹了,取出半匹紅綃一丈綾,掛在了牛頭。
這紅綃還有綾子極爲破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古物了。頂多值半兩銀子。
而白老漢的這一車碳,一千多斤,即便是按照尋常價格也能賣到二十五兩銀子!此時天氣大寒,二十七八兩銀錢是不愁賣的。
白老漢黧黑的面龐發白,愣了半晌之後跪在地連連祈求告饒:“老爺們可憐可憐老漢,給老漢一條生路,家裏娃娃餓的哇哇哭,等着老漢將碳換些錢財,買些糧食回去充飢過活,如今天寒地凍的,草根都沒得喫,官爺們這樣拿走了,老頭子一家兩口人的沒了……”
白老漢說道傷心處老淚縱橫,頭將地碾硬的雪砸出來了一個坑。黃衣宮人卻看都不看他一眼。
“少她孃的在在這裏裝可憐!像你這種刁滑裝可憐之徒,老爺們見得多了!
一個個把子自己說的可憐兮兮,似乎少了這點東西會餓死!孃的!這麼長時間,也沒見一個餓死的!”
拿水火棍的‘白望’一臉的不耐煩。
“老東西!好好說話!咱家可沒有搶你的東西!咱家是給過錢的,這是公平交易!
趕緊跟咱家滾起來,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家虧欠了你的銀子!”
那個把紅綾放在牛脖子的白衫宮人奸細着嗓子皮笑肉不笑的道。
眼見得白老漢依舊跪在地哀求哭嚎抱着牛腿不肯撒手,這白衫兒動了怒,張嘴罵道:“狗日的雜碎!不識好歹,咱家要一些不值錢的碳,也敢在這裏哭哭啼啼!你老狗還真是不識好歹!”
嘴裏罵着,一鞭子朝跪在地的白老漢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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