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從課本走向歷史 >第一五七章 北海泣血
    夜色靜謐,清涼如水,燃燒的篝火隨着輕輕吹拂的夜風搖擺,晃散了拉長的影子。請()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大部分的匈奴人已經睡去,李陵的妻子也去了帳篷安歇。

    在揮手讓在這裏伺候的兩個人下去之後,燃燒的篝火旁,只剩下了喝的半醺的李陵,以及有些沉默的蘇武。

    李陵用力的從羊腿撕咬下一口肉,狠狠的嚼碎嚥下,有又滿飲了一碗酒,看着蘇武道:

    “在子卿出使匈奴第二年,我也領着五千兵馬隨貳師將軍北出匈奴,於浚稽山遭遇匈奴單于。

    匈奴單于攻打李陵不下,傳令招來左右賢王部,以八萬多人對李陵沒有多少馬匹的五千人。

    李陵不才,卻也不曾畏懼,帶領將士奮勇拼殺,引疲憊之兵,以一擋千,將士傷痕累累,渾身受創,依然爭先拼命。

    當積屍盈野,餘衆不足百,且皆受創,手箭矢皆盡之時,李陵振臂一呼,衆人依舊隨李陵奮勇拼殺……

    五將失道,獨陵遇匈奴,斬殺近兩萬人!

    然走投無路被破投降匈奴,以期忍辱負重,另有圖謀,以報漢室之時,卻驚聞李陵老母妻子皆被斬,三族夷滅……”

    有眼淚從眼滾落,跌進碗裏,被李陵混着酒一口喝下。

    蘇武往李陵身邊靠了靠,陪他喝下一碗酒,伸手在他肩膀拍拍。

    李陵慘笑一聲,把酒碗放下,擦去眼淚,仰頭看着璀璨悠遠的夜空道:

    “單于聞聽李陵素來與子卿相厚,故遣李陵前來說足下,想對你虛心相待。

    子卿終究不能歸漢,白白耗費在如此苦寒蠻荒之地,信義又有誰能夠見到?

    先前長君爲奉車,從至雍棫陽宮,扶陛下輦車下臺階,觸柱折轅,被言官彈劾爲大不敬。

    長君伏劍自刎以謝罪,僅得賜錢二百萬以葬。

    孺卿隨從於河東,祭祀后土,有宦騎與黃門駙馬爭船,推墮駙馬河溺死。

    宦騎亡,詔使孺卿限期逐捕,不得,孺卿惶恐飲藥而死。

    我出征時,太夫人已不幸,李陵送葬至陽陵。

    子卿婦年少,聞聽已更嫁矣。獨有妹妹二人,兩女一男,今又過十餘年,不知生死如何。

    人生如朝露,轉瞬即逝,怎能如此自苦?

    陵始降時,常常幾欲發狂,自痛負漢,加之老母系保宮,子卿不欲降,何以過陵!

    現今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無罪夷滅者數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復誰爲乎?願聽陵計,勿復有言!”

    蘇武低垂着頭,默默無言,好一陣,才擡起頭來,用力握握身邊放着的節杖,嗓子有些沙啞的道:

    “武父子無功德,皆爲陛下所成,位列將,爵通侯,兄弟爲陛下親隨,常願爲陛下肝腦塗地。

    幸如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鉞湯鑊,誠甘樂之。

    臣事君,猶子事父也;子爲父死,無所恨。願少卿勿復再言!”

    李陵嘆息一聲,不再說話,拎起酒罈,給二人各自倒酒,碰了一下酒碗,仰頭一飲而盡。

    這樣沉默無言的酒宴不知道進行到了多久,直到在遠處等着伺候他們的僕役從睡夢裏睡醒,才發現微弱的篝火旁,躺倒了兩個人……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兩人在四周閒逛,飲宴,說一些舊事,不去提那些沉重的話題。

    李陵看看蘇武簡陋的住處和裏面積攢的大量草籽,胸堵得厲害。

    待到晚再次飲宴的時候,藉着酒勁,再次對蘇武道:“子卿不妨聽從李陵言語,你如今處境,着實令人……”

    蘇武沉默一會兒嘆息道:“蘇武早把自己當成了死人,不會再考慮這些,大王如果必要蘇武投降,請結束今日宴飲!讓蘇武死於你跟前!”

    李陵見蘇武神態堅決,不由長嘆一聲:“子卿真義士!李陵與衛律之罪,必定會通天庭!爲後人所謾罵不恥!”

    說罷,淚水肆意橫流。

    第二天,李陵與蘇武辭別,帶着從人離去,自問沒有臉面親自給蘇武什麼,又擔心自己這樣做會讓蘇武難堪,他離開之後,讓自己的妻子,給蘇武留下來幾十頭牛羊。

    蘇武站在草地,手裏握着節杖,遙望李陵等人越走越遠,最終被青草遮蔽,不見了蹤影。

    “母親啊!”

    蘇武突然悲呼一聲,望着南方跪倒在地,趴在地泣不成聲……

    兩年後的一天,蘇武正在放牧牛羊,遠處有馬匹馳來,離得近了,認出是李陵。

    蘇武面色有些疑惑,不知道李陵爲何又到這裏,難道又是來勸自己降服匈奴的?

    他心想着,用力握握手早看不出來是節杖的節杖,笑着迎了去,剛要說話卻發現李陵的面色極爲難看,整個人似乎都被一種悲痛和複雜的情感所籠罩。

    蘇武心驚異,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沉吟了一下,開口道:“少卿至此,着實欣喜,前日蒙少君所賜牛羊,如今已頗成規模,你隨我回去,此番也輪到我招待你了……”

    李陵站在那裏卻不動,只是直直的看着蘇武。

    蘇武臉的笑逐漸消失了,關切的道:“少卿,到底是何事?令你如此失態?”

    蘇武以爲李陵在匈奴犯下了什麼過錯,因爲他這次前來,只是孤身一人,帶了三匹馬,沒有一個從人跟隨。

    李陵的嘴角動了動,片刻後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陛……陛下……龍馭賓天了”

    蘇武面色一下子變得煞白,身子晃了晃,又努力站穩,前拉住李陵的手,用力的搖:“你說什麼?你說清楚!陛下好好的,怎…怎麼龍馭賓天了?!”

    李陵痛苦的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有人捕捉到雲的人,說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崩……”

    蘇武緩緩鬆開李陵的手,眼淚已經鋪天蓋地一般的流淌而下,在一瞬間,整個人的力氣都被盡數抽走。

    他晃了晃,跌到在地,望着南方放聲嚎哭起來,聲音悲痛,如同失去母親的幼崽,在荒原裏泣血哀鳴。

    李陵也是淚流滿面,他雖然怨漢武帝殺了他妻子老母並三族,但在聽聞他死去的消息時,還是忍不住的悲從心來,不然也不會一人三馬,沒日沒夜的往北海趕,把這個消息告訴蘇武。

    “咳咳……咳”

    大放悲聲的蘇武劇烈的咳嗽起來,捂着嘴的手離開之後,嘴角還有手心,有刺目的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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