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貴妃穿着深紫色宮裝,端坐於正殿的主位之上,她的身下,繡着活靈活現的麒麟,她身量纖纖坐於麒麟之上,明明感知到了那股祥瑞之氣,她卻沒有絲毫的安心。從熄族回來,短短半月時光,先是她丟了鳳印和統領後宮之權,被困於一偶,再是冷昭和郭玉衡暴斃之後還傳出那樣驚世駭俗的傳聞。冷家和郭家,她的兩個堅實後盾,都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桑玥難道不是冷家人嗎她爲了報仇,不惜把整個冷家賠進去
這種完全不顧後果,一味地往死踩的打法,叫她措手不及。原以爲,桑玥不論如何,都會顧及冷秋葵和陸氏的顏面,不會把冷家拖垮。可瞧着桑玥毫無章法地出招,她開始懷疑自己估計錯誤了。
她單手支着額頭,靠着扶手,意難平。
“娘娘,如今,什麼都沒有你的身子重要,事已至此,再多的煩心也扭轉不了糟糕透頂的局面,倒不如,隨了它去。”
說話的是一名和冷香凝年紀相仿的中年美婦,她的容貌雖不若冷香凝和冷貴妃的閉月羞花,卻也是膚若凝脂美、眸似繁星耀,她就是冷秋葵的庶長女冷霜。
冷霜十七歲嫁給廣宣侯世子爲妻,如今廣宣侯過世,她的丈夫世襲了爵位,成爲新一代的廣宣侯。關於這位冷家長女,除了性子孤傲些,並無特殊言論。在衆人眼中,她頗爲神祕,基本不出席社交活動,因此,她行事作風如何,無人能下定論。
冷霜極少入宮探望冷貴妃,她比較淡泊,不常過問冷貴妃和冷昭的事。但如今被形勢所迫,二房差點兒全軍覆沒了,她要再不出現,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冷貴妃深深、深呼吸,雙頰抽動數下,不難看出,她隱忍着一股子勾心的怒火,隨時都會一觸即發
“太過分了,那個臭丫頭,真是太過分了她要殺就殺,還用那般屈辱的法子凌辱自己的舅舅,你說說看,冷香凝究竟生了條什麼樣的毒蟲她奪了冷家四十萬的兵權還不夠,如今又來打剩下七十萬兵權的主意冷昭死了,冷煜澤於情於理都要回京都丁憂三年,那兵權,豈不是要拱手讓給他人”
一個月,才一個月,桑玥就把手伸向了軍營。冷家能屹立第一家族不倒,兵權佔了很大一部分因素,桑玥幾個詭計,就害得冷家的勢力一落千丈。真是可惡
冷霜嘆了口氣:“娘娘,這許都是因果,冷香凝太過善良,無法自保,上天就送了她一個桑玥。如果沒有桑玥,冷香凝如今還不是任由娘娘搓圓揉扁”
冷貴妃絕美的眸子裏迸射出犀利的寒芒:“我原本只打算尋出冷香凝,再好好地刺激她、折磨她,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冷香凝的命”
從前冷香凝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她讓冷瑤囚禁冷香凝,讓冷香凝苟活,讓她跟女兒、丈夫生離而今,她對桑玥的恨,已遠遠超越了對冷香凝的,她要冷香凝的命,讓桑玥痛不欲生
“母妃,該喝藥了。”慶陽公主端着熱騰騰的藥碗,走進大殿,跟冷霜打了個招呼,爾後來到冷貴妃的身邊,一勺一勺地喂她喝完,用帕子擦了她嘴角的藥汁,勉力一笑,“天大的事也大不過母妃的身子,母妃節哀。”
冷霜淡淡地看了慶陽公主一眼,不由地感慨造化弄人,慶陽公主的性子隨了冷香凝,桑玥的性子卻隨了冷貴妃,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們兩個換了女兒呢當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冷霜露出不以爲然的笑:“娘娘,恕我直言,桑玥怕是沒那個能耐吧這些陰謀詭計在戰場朝堂未必有用,冷昭和冷煜林都是過於輕敵,才敗在了桑玥的手裏,我們只要小心謹慎,不至於會被掏空冷家的兵權。”
冷貴妃一把打翻了手裏的茶盞,厲聲道:“要是連你都輕敵,本宮叫你來,又有何用”
冷霜的身子一顫,行了一禮:“臣婦逾越了,娘娘恕罪。”
冷貴妃擺擺手,體虛的緣故,話裏已含了幾分微喘:“弔唁的時候,你看緊雲陽,別讓他做傻事,要是步了冷昭的後塵,可就真是全盤皆輸了。”
冷霜恭敬地應下:“是,娘娘”
“本宮乏了,你退下吧。”冷貴妃虛弱得根本無法擡起眼皮子,在慶陽公主的攙扶下回了臥房。
相較於朝陽宮的死氣沉沉,姚府可是歡天喜地,冷昭那個賊人遇害,真是大快人心還死得那般悽慘和醜陋,甭管真真假假,反正冷家的面子、裏子都丟光了。
姚晟三兄弟隱約覺得這件事跟桑玥有關,但又沒有絲毫證據指向桑玥,林妙芝受了傷,桑玥只對外宣稱途中遭遇了劫匪,車伕殞命,但子歸解救及時,林妙芝只受了輕傷。
姚晟帶着疑惑去探望了林妙芝,恰好,貼身丫鬟小蘭給林妙芝上了藥,一進屋就聞到了清涼的薄荷香氣。
林妙芝的臉頰微腫,於是戴了面紗遮掩,在外間見到了姚晟。
姚晟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傷得不輕,遂關切地詢問道:“還疼嗎,妙芝”
林妙芝心平氣和地答道:“不疼了,擦了藥又睡了一晚,好了大半。”
姚晟頓了頓,道:“你昨晚從南宮府回來,遭遇的劫匪是不是冷昭派來的”
還真被桑玥猜中了林妙芝按照和桑玥套好的話說道:“我不認識,不知道是誰。桑玥發現我遲遲未歸,就派子歸去尋,在半路救下了我。他們是劫財,問我要銀子,子歸一出現,他們就跑了。”
姚晟將信將疑,郭玉衡會出現在冷芷若的帳篷,完全是桑玥搗的鬼,他可不信什麼郭玉衡其實是跟冷昭春宵一度的說法,因此,也就不信冷昭會跟郭玉衡相愛想殺了。直覺告訴他,能用這麼變態的法子設計人,完事之後還不留把柄給官府的,除了桑玥,別無他人。
他又聯想到,近日姚秩似乎跟郭玉衡臭味相投,天天往醉天驕跑,整一個紈絝子弟,半點好樣都無。出事的當晚,郭玉衡似乎提前跟姚秩賭了博的,難道說,姚秩也參與了此事
玥兒,爲什麼,你寧願相信姚秩,也不相信我
姚晟斂起心底的不適,和顏悅色地跟林妙芝道了別,開始着手準備待會兒去弔唁所用的東西。
他走後不久,桑玥來了。
“好些了嗎”桑玥在椅子上坐好,笑着問向林妙芝。
林妙芝親自倒了杯花茶,又添了一勺子蜂蜜,遞到她的手上,報以一個令人安心的笑:“這點傷不礙事,瞧把你給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