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由皇帝裁決,自己犯不着惹人詬病,何況這些不是后妃可以議論的。
衛子夫只覺着她們的話越說越遠了,擔心再說下去,會偏了話頭,從而傷了彼此的和氣,於是忙說道:“先別說那些了,眼前的景色倒是挺不錯的”
雖然話說到這裏被衛子夫截住了,但沒打消長公主的話意。
而長公主的心思卻一刻也沒有停下來,她決計要把盤算了多少天的心事,藉着親桑的機會告訴衛子夫。
在日近中午的時候,浩大的車隊駛進了上林苑。
上林苑的水衡都尉,帶着當班的黃門和宮娥早早地就在苑中等候。
皇后及衛子夫她們被迎接到碧樹蔥蘢的昭臺宮中洗梳、小憩。
沒有太多交流,她們只是笑着寒喧了幾句,便簡單地用了茶點,之後就來到“蠶館”,只見苑窳、寓氏兩位蠶神面前已經擺好了中牢。
陳阿嬌作爲皇后,領着兩位妹妹,和大臣的夫人們虔誠地向蠶神行大禮,獻犧牲用作祭祀的牲畜,焚香火。
在蠶館內外,頓時鐘鼓竽笙,徘徊環繞,綿綿而經久不絕。
等到祭祀的程序結束之後,陳阿嬌在水衡都尉的陪同下來到桑園,只摘下三片桑葉,放進籃內,形式一番,就可以算得上是親桑了。
望着那桑葉嫩嫩的,綠綠的,陳阿嬌倒是很想多采一些,然後再傾聽蠶兒沙沙喫桑的聲音。
可是呢,禮制就是那樣,規定她只能採三片,她只好走了回來,憑欄而坐,一邊喝着茶,一邊看妃嬪和大臣的夫人們採桑。
另一旁,衛子夫觀察着在場衆人,悠閒地四處走動。
在場那些穿梭在桑樹間的面孔,有一些衛子夫見過,但是有的她才第一次看到。
雖然她們一直專心地忙碌着,可衛子夫總覺得這些人少了農家桑女的歡快與自在。
她正思索間,耳際卻聽到女人的嬌喘聲,如絲如線,她轉臉看過去,原來是長公主過來了。
“皇姐累了吧,快來歇歇”
衛子夫趕忙起身招呼,一時間,眼裏充滿溫柔和熱情。
“謝過娘娘。”
長公主笑了笑,就對身邊春香道,“你們先退下吧,本宮還有話與衛婕妤說。
“皇姐,你這是有何事要說,如此神祕兮兮的”衛子夫笑道。
“據兒六歲了吧”
衛子夫點了點頭。
“其實本宮有一個想法,就是事關青兒的三個兒子,他們三兄弟,如今雖尚在襁褓,可不管怎麼說也是大將軍的後人,總不能沒有個名分吧”
衛子夫就有些不解,他們三兄弟一個比一個小,而且還與長公主無關,長公主怎麼就想爲他們謀名分呢
莫非長公主真的喜歡上了青兒,或者說長公主根本對懦弱重病的平陽侯無感,反而對曾經平陽府經常陪伴她出行的騎奴有愛慕之心。
細思極恐,長公主她這一出愛屋及烏,有點太心急了吧
“他們都還是孩子呀”
“他們可是子夫你的內侄啊說什麼也得弄個爵位吧不然待你我年邁,還會有誰還來爲他們張羅這些事情呢”
她又不是不瞭解皇帝關於後宮不準干政的訓誡,可還是要將這個難題提到自己的面前。
衛子夫漸漸有些明白了,原來這些年來,她對自己的每一個幫助都不是沒有代價的。
可事關那麼多,依自己的性格,怎麼可能滿足她的這些非分之想呢
思考間,衛子夫就輕輕地端起几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又慢慢地拂去落在膝前的柳絮,深呼吸,胸口起伏,藉以平靜自己的心情。
待她再度面向長公主的時候,她的爲難和無奈便都全部映入了長公主的眼裏。
“皇姐關心青兒,如此厚愛,子夫是深爲理解,可要爲一羣不曉人事的孩子去求取爵位,不太妥當,況且陛下會答應麼”
“要不,怎麼好請求娘娘呢”
長公主又是嘻嘻笑道,“皇上也是人啊妹妹你的意見,他總不能不聽吧”
“請皇姐體諒,這事子夫真的不能提,實在是愛莫能助。”
衛子夫撩了撩衣襟,心情委頓,便低下頭喝茶去了。
“哼娘娘爲何如此死心眼呢”長公主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成了冰冷的陰雲。
“好啊,看來娘娘現在大概忘記了當初是怎麼進宮的吧”
咦,這話衛子夫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噝她想起來了,皇上在和她單獨相處的時候,不就常常提起竇太主總是用這句話要挾太后麼
咳咳咳,
看來,上一代長公主的做派,看樣子,是又要在新一代長公主身上重演了。
衛子夫的心頓時亂了,小聲道:“皇姐您的恩德,子夫當然沒齒不忘,可是”
“哼好了此事就不爲難妹妹了”長公主站了起來,裙裾帶起的一陣風掃在衛子夫臉上,嗖嗖地冷。
“皇姐這氣生的,是幹什麼這些又與她有什麼關係”
衛子夫強壓心頭的不舒服,直接繞過長公主下樓去了。
她沒有再回頭看一眼,那種無言的冷漠便好像一塊石頭,塞進了長公主的胸口,讓她好半天喘不過氣來,一張白皙的臉龐憋得鐵青。
親桑儀式已經過去幾天了,長公主的心裏卻一直憋着一股氣。
她憤懣於衛子夫的忘恩負義,不顧及親人,又嘲笑她的不識時務,她甚至有點後悔當初將這個歌伎引薦給了劉徹。
平陽侯不是她的愛情,那個男人又隨時會病死,她既然早對衛青有情愫,依照她剛強的性格,加之皇帝有所瞭解卻不加阻攔,她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
既然心有所屬,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就在長公主一個人生悶氣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那便是丞相公孫弘。
她認爲公孫弘應該不會,對她的想法漠然置之,而且一定會幫她玉成此事的。
長公主那輕蔑的笑聲穿過窗紗,摔在園內的竹林間:“哼你衛子夫守着高潔不肯管,總會有人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