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秦時小說家 >第兩百六十七章 《仲尼》(第三更)
    從小聖賢莊內出來的三個人,被自己直接、間接知曉的三個人,竟然沒有一位是以儒家學問作爲立身之本的,韓國公子韓非融貫法家之大成,堪稱曠世大才。手機端 m..

    鄭國雖出小聖賢莊,但似乎又學問於水家,於天下水工之事精通,治水於諸夏間,若是可以將數百里秦川整治工程,算是韓國的疲秦之計,秦王政覺得也會獎賞鄭國。

    至於面前的李斯,更爲有趣!

    那日與玄清大師、蓋聶先生一起前往信學宮之時,曾聽其言,似乎理念與剛成君相左,並不太同意即刻修正秦法,但這一點深挖下去,似乎與信候這幾日的動作亦是相左。

    觀其所行,亦不像儒家的弟子,更像一位實幹的法家子弟,如此這般,秦王政興趣越發而顯,眼亮光閃爍,從座位起身,輕語之,走下廳。

    河渠事了,陡出這般詢問,又觀秦王政已經從首走下來,拱手一禮,神色略有凝重,腦海思緒萬千,其言雖短,但含義非凡。

    從進入興樂宮以來的話語雖不多,但李斯已經隱約感知出這位大王絕非等閒之人,所發兩問,看似閒適論學,實則意蘊重重,直指實際要害。

    既然知曉自己是儒家荀況門下,但今入秦以來,卻是在爲信候編撰《呂氏春秋》,到底是爲了出人頭地而如此,還是已經拋棄了師門所學。

    而且,《呂氏春秋》之書內蘊治國理政之道,雖不簡單,然與百年來的商君之法略有不同,自己接下來的迴應無疑將會印證自己的理念。

    換言之,是想要看看自己的立足點!若這個立足點與秦王之立足點重合,自然可能大展抱負,而如果與秦王內心之立足點背離,自然便是命蹇事乖。

    更實在地說,選擇對了,未必壯志得遂。選擇錯了,卻定然是一敗塗地。另則,若想將王者之心揣摩實在而後再定說辭,卻是談何容易!秦王可能有定見,也可能當真沒有定見而真想先聽聽有識之士如何說法。

    少許沉吟之際,李斯心下不禁一嘆,怪不得師兄韓非寫下《說難》之書,說君果然難矣!儘管一時感慨良多,然李斯更明白一點。

    在此等明銳的王者面前虛言周旋,等於宣告自己永遠完結。無論如何,只能憑自己的真實見解說話,至於結局,只能是天意了。

    “李斯入秦,得信侯知遇之恩,故而不計學道軒輊,爲信侯代勞編撰事務。此乃李斯報答之心也,非關學派抉擇。”

    “若《呂氏春秋》本身而言,李斯以爲,其書備採六百餘年爲政之成敗得失,以王道統合諸家治國學說,以義兵、寬政爲兩大軸心,其宗旨在於緩和自商君以來之峻急秦法,使國法平和,民衆富庶。”

    “以治學論之,《呂氏春秋》無疑煌煌一家。以治國論之,對秦國有益無害。”

    沉吟片刻,秦王政已經行至廳,隨意而動,一側的宮女獻熱騰香茗,正單手持之輕抿之,旋即,李斯身軀微轉,娓娓道來。

    此語乃是自己正而言,乃是肺腑之言。

    “哦,煌煌一家,可是近年來,在咸陽城內頗有所聞的雜家?”

    秦王政沒有做評價,仍舊持一杯熱茗,聞李斯迴應,一雙丹鳳之眸緩緩眯起,回問之。

    “不錯,非法,非墨,非儒,非道。亦法,亦墨,亦儒,亦道。諸子百家可稱雜家!”

    李斯頷首以對。

    “信候好大的氣魄,自成一家!採道陰陽、儒墨、名法、兵農諸家學說而貫通一體,雖看似駁雜,又似乎睥睨百家。”

    “這也是信候自己認定的?”

    秦王政不可置否,言語有些深沉,迴旋在偌大的興樂宮,看着身前不遠處的李斯,面一絲笑意忽閃。

    “雜家之名,似有不敬,非信候說法,門客之言也。其餘言外之意,李斯入秦尚淺,未能知曉,不敢揣摩!”

    再次拱手一禮,前一問自己所言便是如此。

    “本門師學,當如何評判?”

    秦王政輕輕一笑,對着李斯深深看了一眼,單手揮動,便是一位侍女前獻熱騰香茗,溫暖身軀,提升精氣神。

    “李斯雖爲信候門客,更編撰《呂氏春秋》,但並非拋棄師門所學。”

    “師尊荀況之學,博大而精深,李斯學之,表儒而裏法,既尊仁政,又崇法制。治國而言,與老派法家有別,無疑屬於當世新法家。”

    “與《呂氏春秋》相,荀學之法治尚爲主幹,爲本體。《呂氏春秋》則以王道爲主幹,爲本體,法治只是王道治器之一而已。此,兩者之分水嶺也。”

    一問而過,感身側侍女之獻熱氣升騰的茶水,李斯心微微一動,似有所感,旋即,並未着急迴應第二問,接過茶水,一飲而盡,渾身更是一縷縷溫暖之氣擴散。

    數息之後,洪亮的聲音盪漾在興樂宮,提及師門所學,此乃擅長之務,無懼任何人試探。

    “儒家荀況爲一代宗師,你卻是表儒而裏法,你之言師門之學法治‘尚’爲本體,何意也?”

    從那次信學宮之遊,緣由韓非的緣故,倒是將李斯記在心了,今夜,聽其奏對,頗得心意,而且似乎此人心思靈動,頗爲縝密。

    其所言是真是假,是虛幻周旋,還是應付而爲之,秦王政可以分辨,正是因爲此,纔有些對其欣賞起來,此人也是一位幹練之人。

    “據實而論,師尊法治之說,其內仍有三分王道,一分儒政,猶以王道仁政御法之意味。李悝、商君等老派正統法家,則唯法是從,法制至。”

    “兩相較,李斯對師門所學之評判,便是‘法制尚爲本體’。此爲斯一家之言也”

    並未在這個法治分歧點詳談,其內涉國政,涉及治國理念,自己如今不過一個河渠丞,姑妄言之,徒增笑耳,雖如此,但核心之要,已經點出。

    尊法爲本體,但其又非真正之本體,此語和商君之法、《呂氏春秋》之法皆不同,可謂之當世新法家,也是自己所學之法家。

    “哈哈哈,何謂一家之言,難不成還有人對你所學之法家給予貶斥?”

    與李斯所言之法家,秦王政心略有認同,然聽其最後之言,似乎還有別人論法家,而且此人的評論對李斯影響不小,不然不會令李斯如此。

    感此,饒有興趣的繼續問道。

    “齊魯之地,學風盛行。斯所謂一家之言,卻是師門內部之爭論也。”

    “李斯有師兄韓非,非但以爲師尊之學不是真法家,連李悝、商君也不是真法家,唯有韓非之學說,纔是千古以來真正法家。是故,李斯之評判,師門內部一家之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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