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那個死款,暗燈弱火,三更半夜坐在客廳沙發上,似十足那些家長熬夜等自己叛逆孩子晚歸的樣子。
趙尚之頭都不擡,說:“今天怎麼了爲什麼要一口氣吹了兩瓶紅酒,任務失敗了”
花如練一聽,不想和他探討這個話題,於是說:“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紅筷子,馬上給你夾手指。”她說完,火速轉身想回房。
趙尚之喊:“站住。”並不是很大聲,但是語氣很嚴肅,聲波傳遞着威嚴,花如練的腳自動自覺停住。
趙尚之見震懾到花如練了,拍了拍身旁的沙發,說:“來,我們聊聊理想談談人生。”
花如練說:“我的理想是不和你談人生。”
趙尚之起身,去開音響,放一首胡立偉的淨音樂孤獨。
花如練一聽,知道他想她放鬆神經卸下防備。這首曲能將悲涼心境由淺入深地渲染,能瓦解人的防線。
她反而警惕起來,說:“師傅,放這曲子,無非又想把我的情緒放出來,關上吧,你想問什麼,我都願意招。”
趙尚之不語,他去調一杯檸檬蜂蜜水,遞給花如練說:“解解酒。”說罷,又去把燈光調暗。
在心理學層面上來看,昏暗暖光有讓人卸下防備的奇效。趙尚之又調音樂又調燈光,下下做足,像是要來給她做心裏輔導的樣子。
事實上,花如練也自知,她需要心裏輔導,雖則她諱疾忌醫。
花如練拿過檸檬蜂蜜水就喝,坐到沙發上,說:“從專業的角度分析,這次的任務很順利,超出所有人想象的那種順利。”
回顧這次任務,確實出乎意料的順利,根本無需動刀動槍,對手不僅繳械投降,還將自己的械送到你手上,任你宰割。
趙尚之更加擔心了,額上皺紋都出來了,他問:“那你爲何如此反常”
花如練反問:“反常嗎你一向說我情緒化,這纔是我的正常狀態好嗎”
“那,你解釋一下,到底是什麼讓你生吞了兩瓶紅酒”
花如練抽了一口氣,說:“空虛。”
“空虛”
“就像你現在放的這首歌一樣。”花如練抿了抿嘴,說。
“不是說任務進行得很順利嗎你爲何還空虛怎麼勝利後的空虛”趙尚之驚訝。
花如練深深嘆了一口氣。
而後她說:“這十幾年來,成西揚是我關於愛情的所有念想,不管我做什麼,我都沒能得到過他的心。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麼,我最後記憶最深刻的,只是他的明眸皓齒他的陽光笑容和他那一身淡淡香氣。他對我來說一直都是高不可攀的,然後在這段距離裏面,產生了美好幻想,這所有美好幻想都是我一廂情願地去填充的,是我自己給自己的滿足。”花如練又大口大口喝蜂蜜水。
趙尚之沒打斷她,等她繼續說下去:“然後今天,今天他就坐在我面前,我終於敢直視他,我也終於會很客觀地看他,是,他比以前更有味道了,但是,再也吸引不了我了,因爲,對我而言,他其實就是個渣。我甚至想不懂我以前是因爲什麼喜歡他。”
“那你應該開心纔是。”成西揚一聽到花如練後面的話,鬆了一口氣,不自覺笑了出來。
又繼續自我分析:“你懂嗎尚哥,我心中再也沒有寄託了,這個在我心裏住了那麼久熟人,一下子走了,我的心裏騰空了。但我卻不會覺得輕鬆,而是深深感受到一種虛無,我都不知道這些年做的這些事,到底是爲了什麼”
趙尚之不語,他也在分析這種情況。
“也就是說,我愛慕了自己想象了十幾年的人,當一天,他的真人就站在我面前,陽光下的他不再是以前的那種燦爛,而是,我看到了他陽光下的陰影,我才遲鈍地發現貨不對板。也許你會覺得我過於矯情,但我沒辦法,我此刻的真實感受就是這樣。”花如練繼續說。
趙尚之把音樂停了,坐到花如練身邊,給她分析,說:“如練,以前,你在這個高度,你眼中的成西揚在這個高度。”趙尚之雙手一高一低放着來比劃者。
而後他說:“但是這些年來經過你的努力,你不斷取得進步,所以你就達到了這個高度。”趙尚之將原來置於低處的手放到比左手高出一大截的地方。
他接着說:“加上,你的視野不斷開闊,見識的男人越來越多,看待人和事不再那麼主觀。其實,原本在這個高度的成西揚就回復到客觀高度,一下子,你們就差那麼多了,成西揚再也入不了你的法眼了。假如可以念舊情的話,興許他還能維持原有高度,但是很不幸,等你醒過來了,會發現,沒有留下關於他善待你的記憶,而所謂的舊情,不過就是誰對誰好過。”
花如練半躺在沙發上,抱起墊枕,說:“十幾年了,我以爲他已經入了我的骨髓,我今天才發現,原來深入我骨髓裏的,只是我的想象和我的不甘。以前有着這份想象,每天不管多累,第二天天亮就可以滿血復活,現在突然之間,毫無準備地,這想象被擊潰了,我以後拿什麼去振作”
趙尚之撫她頭髮:“傻孩子,要記住,做什麼都是要爲了自己去做。”
花如練忽然轉過頭去問趙尚之:“那你對我這麼好,也是爲了自己才這麼做嗎”
“當然。”趙尚之笑着說,毫不猶豫地。
“爲什麼”
“因爲我願意。”同樣還是毫不猶豫地。
“沒有平白無故的願意的,一定是我身上有利可圖。”花如練說。
“是的,確實就是這樣,因爲這樣做,可以叫我快樂。而可以叫我快樂,就是最大的利好。”趙尚之看着花如練說。
花如練一聽,似乎話題越聊越曖昧,她需馬上停止這種氣氛,於是趕緊穿上拖鞋自沙發上起來,說:“我交待完了,困了,先睡了。”她說完,逃也似的走了,連抱枕都沒放下。
“喂”趙尚之又喊停她。
她扭轉頭,問:“怎麼”
“原本我是想告訴你一句話:若你趕不及成爲他初戀的美好,那就安心等他厭倦了婚姻的一地雞毛。”
花如練懂他的意思。她已經錯過了成爲成西揚初戀的美好,現在,只好等他厭倦了和華灼灼一起生活的一地雞毛,然後適時出現,以懂事和善解人意的形象出現,形成反差,成爲他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