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芸此時正不知疲倦的將地裏挖出來的碎石塊，沿着修整好的土地邊緣，壘起了一圈的矮牆。
矮牆有模有樣修的還很工整。
僕役出身的皇甫芸幹起活來手腳就是比許年麻利得多。
雖然是個戲精還有點小公主病，可是認真幹起活來的時候，真的就和普通的農婦別無二致。
就是一個勤儉持家賢惠的好女孩啊，可是老天爺對她也太不公平了啊。
許年自愧不如，拿慣了手術刀的雙手，再拿起了鋤頭，感覺就不一樣了。
“阿郎就不是一個勞力的人瞧阿郎那一身細皮嫩肉。”
皇甫芸放下手裏的石塊，走過來扶着許年在矮牆上坐下，體貼入微的雙手握拳輕輕捶打着許年的後背幫他放鬆肌肉。
“那你說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阿郎就是一個滿腹經綸的士子，士子就是勞心不勞力的。”
滿腹經綸的士子
何以見得啊。
皇甫芸還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高看了自己呀。
許年倒是有一肚子的醫學專科知識，但說他滿腹經綸就牽強了。
那一世信奉的是實用主義，學以致用，術業專攻。
在這種主導思想下，就分類出了衆多門類的學科專科。
大部分人能把自己的專業學科鑽研精透就已經是很拔尖的人才了。
如果叫許年放下手術刀拿起萬用表去修電器他肯定捉瞎。
皇甫芸口中所說的那種滿腹經綸，在那一世還得到故紙堆中去尋找。
在功利社會里，這些經綸充當神棍騙財騙色都沒人會上當。
還不如那些賣保健藥品的張口閉口爺爺奶奶的叫着，然後再用幾個熟雞蛋當誘惑，就能把錢騙進自己口袋裏。
之乎者也之流的經綸，務虛不務實，在冷兵器時代還能起到維持社會統治的作用，進入工業化時代後，馬上就被科技生產力遠遠的拋在身後。
真正有助於提高封建社會生產力的，類似齊民要術，天工開物，這樣的書籍，卻不被重視沒有得到大力推廣。
至於士子這頂高帽，許年更加萬萬受不起，要是戴上了它，許年就成了封建社會萬惡邪惡的剝削者了啊。
這些士子，因爲家族背景家庭背景階級背景，佔據着社會大量的資源卻不事生產，一味享受，即便滿腹經綸，對社會生產力，卻是沒有半點促進作用。
相反還阻礙了生產力的發展，拖了整個社會前進的後腿
從後世那套教育系統下穿越過來的許年，當然信奉的還是實用至上主義。
“我剛纔拿着鋤頭在鋤地，你應該說我是個農民纔對”
“農民可不會一邊鋤地一邊作詩。”
皇甫芸的反駁來得很快。
說得好像也是。
剛纔許年就是一邊揮舞着鋤頭，一邊口中唸唸有詞的，那其實就是有感而發罷了。
因爲許年唸的那首詩寫的實在是太貼近勞動人民的生活現狀了。
鋤禾日當午，
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
粒粒皆辛苦。
大概滿腹的經綸在這首詩面前，應該會失去所有的光彩吧。
一塊土地再肥沃，如果沒有人耕作，只會長出野草而不是糧食。
沒有糧食的供養，人類族羣談何以生存。
民以食爲天，天大地大喫飯最大，生存下來永遠是擺在第一位的事情。
試問一個人肚子都喫不飽快餓死了，他還會不會去做滿腹經綸的學問
對此許年不得而知。
要是換做許年，他肯定要先滿足了生存的基本條件後纔會去做其他想要做的事情。
在許年來到唐朝後，就一直面對着如何生存下去這個大難題。
要不是爲了生存，他也不會跟皇甫芸借錢冒險下山買糧食。
要不是爲了生存，他就不會拿滑雪板和姚崇交換在唐朝的戶籍。
要不是爲了生存，他纔不會狐假虎威藉着姚崇的名頭將藍田縣颳了一層皮。
遇上姚崇，是老天爺給許年的一個善意的表示，是作爲陰差陽錯把許年送到唐朝來的補償。
至少許年自己是這麼認爲。
如果說許年是來到唐朝長安城外雪原上的一隻迷惘的蝴蝶，那麼姚崇就是雪原上吹過來的一陣風。
許年借了這陣風揮起了翅膀，纔不至於在冰天雪地中墜落。
“咕嚕”
似乎是在迴應頭腦裏生存下去的想法，許年的肚子非常配合的在這個時候鳴叫了起來。
聲音之大，整個天坑都在迴響。
“你看看，如果我是一個士子，會這麼肆無忌憚的讓肚子打鳴嘛”
皇甫芸已經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士子也是人嘛，奴家這就去給阿郎做飯。”
是啊，士子也是人，皇甫芸都能意識到這一點，可很多人就是不想承認。
他們千方百計的把自己塑造成神明，塑造成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神明。
當他們從神壇上跌落時大家才發現，他們往常莊嚴肅穆的金身，會摔得如此粉碎。
不堪一擊的脆弱。
可能是身體受累，反而在心裏產生了這麼多的感慨，這對許年來說，還是很少見的事情。
在那一世，許年的人生就像上了發條的鐘擺，永遠只在幾個點和線中間搖擺，生活簡單有規律大腦早就麻木。
也許是穿越後受到了不同時空，不同社會文明生態，觀念差異的碰撞刺激的吧。
“晚上煮稀粥，配小菜”
許年衝着皇甫芸遠去的背影喊到，她中午拉的厲害，需要喫點清淡的。
“噢，知道啦”
在嫩芽全部種下去之前，許年是不敢停下來的，也只是休息了一會，他又開始動起來了。
土地是平整好了，土壤也比較溼潤，肥沃，環境的溫度，也適宜生長，這是先天有利的條件。
這個天坑，其實就是一個天然溫室。
那一包各種各樣不同品種的嫩芽被分門別類整理了出來，然後再把嫩苗一棵棵從主體上小心分離出來。
在土壤中用手指頭掏個小坑，把分離出來的小苗根部埋進去，把周圍的土壤挵好，這樣一棵小苗的栽培工作纔算結束。
那個包裏面有幾百上千棵這樣的小苗，許年感覺人生有些絕望。
好在皇甫芸做好了稀飯之後就趕來幫忙，有了她的加入，進度明顯加快了許多。
終於趕在天黑之前把所有的小苗苗都播種到了地裏去了。
但是工作還沒完全結束。
由於天坑內部比外面溫暖的緣故，天坑裏面就棲息着不少的飛禽與小獸。
這是許年最擔心的一個問題。
他可不想看見，自己辛辛苦苦播種下去的，珍貴無比的小嫩苗，在還沒長成之前，就成了這些飛鳥與小獸的口中美食。
於是在晚飯過後，許年提着一盞露營帳篷裏面使用的吊頂馬燈，藉着燈光的照明，用竹片編了一個一人高的籬笆，貼着皇甫芸圍起來的矮牆，將那片剛剛整好的，種滿了嫩苗的土地全部圍了起來。
籬笆頂上，再用一張麻繩編織的巨網，嚴嚴實實的覆蓋了起來。
那張網的網眼，只比一元硬幣大一點點，既能阻擋小鳥飛進去，又能讓陽光照射到，一點都不妨礙嫩苗的生長。
生存纔是這時候最大的事情，這些嫩苗只有生存下來才能成長，才能成熟，才能結出鮮美的果實。
許年對此，充滿了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