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繼任者 >第31章 對話三村農民
    實事求是地講,與三村農民的對話,要比與下崗職工的對話複雜和艱難的多。

    爲了響應上面建設度假村,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需要,柳樹鄉三個村的農民忍痛讓出了祖祖輩輩憩息的耕地、山林、水面,由昇龍房地產公司租用了七十年。

    昇龍公司在平整了部分場地,砍伐了部分樹木,建了幾棟別墅,在平地建了圍牆,在山林安了鐵絲網後,就撒了手,把一個爛攤子摔給當地政府和三村農民。

    但這些地租了出去,三村農民和地方政府沒有使用權,如果要使用,就要交費,昇龍公司就可以坐地收租;如果不使用,就造成了資源的極大浪費。

    如果工程進度順利,遊客多,說不定問題可以掩蓋得住。可因爲昇龍房地產公司撒手,問題就變得複雜起來。據我初步瞭解,昇龍公司並不是想獨建度假村,因爲費用太大,投資回收期太長,風險太大,而是先搭個架子,擺個姿式,引各路諸侯前來投資。

    由於資金喫緊,這個事就拖了下來。

    看來,度假村的問題不少。首先,公司實際圈用的面積,超過了租用的面積;其次,按合同應給農民的青苗補償費、土地租用費等大部分不知去向。

    農民多次找鄉里、縣裏未果,分別組織了三個上訪團,由每戶攤錢,到中央、省、市上訪告狀,到省、市的兩個上訪團已被信訪部門勸回,勸回的理由是,省裏對農民反映的問題非常非常重視,專門派了一個縣委書記來處理此事。

    與此同時,省、市領導也嚴令我親自接待,要求我站在“三農問題”這個政治高度上,務必給農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聽說到北京上訪的農民連中央信訪局的門都沒摸清楚,如今正萎縮在火車站候車室裏過夜,打算靜坐新華門。

    如此事弄得中央領導“震怒”,月光縣的影響就大了,省市必定更加惱火,所有的怒火必定往我這個縣委書記頭上澆,他們纔不管我是不是新來的呢。

    這樣以來,我的壓力就更大了,處理不好,有可能重蹈前幾任書記的覆轍,捲鋪蓋回家。

    客觀地講,這個問題我是難以處理好的。我相信,就是換了其他的書記,恐怕也難以處理好。這個問題之所以久拖不決,不是有關領導不敢拍板,不是有關領導自身不過硬,而是背後的瓜葛太多,也不知裏面的水有多深多渾,牽一髮而動全身,弄不好就翻船。

    事情到了這一步,無疑與昇龍公司董事長古漢科有關,古漢科是本地柳樹鄉人,據說精明過人,很早就拉出一個建築隊,靠這個建築隊起家,到省、市、縣攬了不少的項目,工程越做越大,現在可以一次做十幾棟住宅樓。

    他現在的政治身份是省政協委員、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市政協常委、政協經濟委員會主任,縣政協副主席,跟省市縣方方面面的領導都打得火熱不知道還有沒有更上面的關係,關係盤根錯節。

    喚一個副縣長就像喚一條狗,惹惱了他,縣裏的副書記、副縣長他一句話就可以撤,市縣組織部就像是他家開的。

    不說上面,只說月光縣,縣裏發生的幾起影響大的事件,如柳樹鄉黨委書記柳順平喫喝嫖賭、三村農民組團上訪、下崗職工圍堵縣委、縣政府、淩河大橋垮塌等都與他有關,礦業公司轉賣也可能與他有關。

    他可以說是打開月光縣這麼多年如一團迷霧、始終亂糟糟的局面的一把鑰匙。我相信,只要找到他,設法讓他開口,月光縣許多問題就會得到解決,月光縣肯定就能擺脫歷史包袱,輕裝上陣。

    可要做到這一步,比登天還難,省、市、縣相關領導、相關部門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找他,他卻杳無音訊。有的說跑到國外去了,有的說被大官保護起來了,有的說整容後躲起來了,有的說被人暗殺後,毀屍滅跡了等等。

    我這個縣委書記,還沒到月光縣,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想明哲保身都難。說好聽的,叫受命於危難之中,說不好聽的就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的環境擔任了不該擔任的職務,整天窮忙,疲於應付,有時甚至連消炎換藥的時間都沒有,弄得傷口還在化膿。

    跟農民對話的地點就在所謂度假村的一個草坪上,我就坐在草坪上,和大約一百多名農民談心。這一百多名農民大都是成年男人,皮膚黝黑。婦女和小孩都在草坪外面站着,聽我們對話。

    一個代表說:“常書記,您剛來,我們不怨您。我們只給您提五條要求:一、昇龍公司究竟按什麼標準給的錢給了我們三村多少錢這些錢都用在什麼地方”

    代表說:“二、昇龍公司究竟租用了我們三村多少地協議上是多少實際圈的地是多少我們聽說公司圈的地超過了協議上的地,究竟超過了多少超過的部分爲什麼沒人管”

    代表說:“三、我們聽說我們三個村的書記都在城裏買了房子,這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他們哪來這麼多錢買房子他們買的房子與租用土地有關嗎”

    代表說:“四、租地時答覆我們說,建好度假村後,每戶安排一人做事,這算不算數五、您剛來,我們也不催您,您給個時間,什麼時間答覆我們”

    我笑着對陪着我來的鄉黨委書記柳順平說:“柳書記,這三個村的農民都是我們的父老鄉親,你是他們的父母官,租地的事你最清楚,你說一下吧。”

    我一到任,柳順平聽說我負了傷,連夜拎着禮品和慰問金來看我,我堅決不要,柳硬要送給我,我只好收下。因爲我給自己定了一個禮金禮品登記處理制度,凡是我收到的禮金禮品一律交紀委、監察委登記,禮金設專戶儲存。

    禮品能保管的先保管,以後擇機拍賣。不能保管的,如水果之類,就送給福利院。所以,我就將柳順平送的東西交給紀委、監察委登記保管去了。

    這柳順平很有些“鑽天打洞”的本事,前幾任縣委書記幾次要免他的職,就是免不了。他的問題查來查去也都不了了之,他總能“逢凶化吉”。

    如果不是我上任當天負傷,跳車後在六峯山鎮派出所給縣委打電話,攪黃了任免幹部緊急常委會,恐怕柳順平已

    經是縣建設局的局長了。

    一個經濟水平在全縣所有鄉鎮中處於下游的鄉黨委書記,一下子就能坐到縣建設局局長的位置上,可見他的能量不簡單。說句迷信話,建設局長當不成,原因不在我,而在天,是天讓他當不成。

    這回,我不動聲色,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怎麼表現。

    他剛要開口,對話的農民躁動起來,堅決不讓他講話,有幾個農民甚至要他閉上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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