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部長說:“我們開了幾個座談會,又專門詢問了一些職工代表,對周懷南同志總的看法是,奮進集團由一個小作坊發展到一個全縣最大的集團公司,周的功勞和貢獻最大,他長期擔任集團公司領導職務,工作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很受職工擁護,我們調查瞭解的大多數職工,都認爲他是一個改革者,爲人正直公道,有能力、有魄力。集團公司之所以走到這一步,責任不應該由周董事長一個人來負,這是改革的大氣候和月光縣的小氣候決定的,他爲了使集團公司起死回生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了。一個人盡了最大的努力而沒有達到目標,是問心無愧的。”
疑惑、疑惑充滿了我的胸膛,那麼多下崗職工多次圍住縣機關,要求清查帳務,嚴懲侵吞國有資產的腐敗分子周懷南,這表明了周懷南很不得人心,可爲什麼與組織部門的考覈是大相徑庭呢我本想借助考覈不合格,藉機撤去他的集團公司董事長兼黨委書記職務,便於審計部門審計賬務,減少審計局長邊西林等人的精神壓力。儘快向職工報一個明白賬,並依法嚴懲相關責任人,從而使月光縣甩掉又一個歷史包袱,輕裝上陣。可是,可是.。
在月光縣嚴峻的環境中,我努力學習着忍耐,努力學習着不動聲色。
“有沒有不同意見呢”我裝着很平靜的樣子問。
“周董事長擔任多年的領導工作,得罪一些人是難免的,有不同意見也是正常的,可讓我們感到失望的是,我們在考覈中沒有聽到什麼不同意見。”副部長說。
我問組織部長諸葛謹:“你的看法呢”
“已有考覈結論,我沒什麼話說。”諸葛部長回答。
我對諸葛部長說:“你是管幹部的,總得拿一個意見吧。”
“通過考覈,我們認爲,周懷南同志還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同志,應該力排衆議,支持他大膽地工作。”諸葛部長回答。
“我有一些不明白,那麼多人向各級部門反映周懷南的問題,那麼多職工多次上訪,採取極端方式,多次堵住縣機關,要求嚴查、嚴懲周懷南,可爲什麼考覈沒有一點問題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實在忍不住問。
兩人你望我,我望你,都沒應答。
“難道你們不想向我解釋一下嗎”我極有耐心地問。
諸葛部長開口了:“可能是一些不明真相的羣衆,受到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的挑唆。”
“那你們是怎麼考覈呢職工知道你們考覈嗎”
副部長說:“我們是通過正常的程序,有組織地考覈的。首先,我們找了集團公司黨委副書記,向他說明來意,要求找各個層次的職工聊一聊。黨委副書記便找了一些職工,我們同這些職工進行了座談,後來又單獨與部分職工聊了聊。”
我問:“大多數職工知道你們去考覈嗎”
“工廠已停工,職工已回了家,我想大多數職工不知道我們去考覈。”副部長說。
由唯周懷南馬首是瞻的黨委副書記去叫職工,組織職工座談,他能把對周懷南有意見的職工叫來嗎他有這個膽量嗎而且他找的,都是在崗的,在崗的敢對周懷南有意見嗎
我問:“你們把考覈情況向職工公佈了嗎”
“還沒請示縣委,所以沒有公佈。”副部長說。
“我們不是承諾過要將考覈情況向職工公佈嗎既然已經考覈,那就向職工公佈吧。”
“這這。”副部長望着諸葛部長,面有難色。
“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公公佈吧。”諸葛部長的底氣明顯有些不足。
我讓祕書程國華把經貿委主任郭傑龍叫來。
郭主任到了後,我說:“由郭主任負責,通知奮進集團所有職工,包括下崗的全部集中,請副部長通報考覈情況,由職工對考覈情況作出評價,以免他們認爲我們說話不算數,又堵機關。諸葛部長,你看這樣處理怎麼樣”
“嗯嗯,行。”諸葛部長有些勉強地說。
我仍然心平氣和地說:“就這樣辦吧,你們辛苦了。”
他們走後,我陷於了沉思。下崗職工要求徹查周懷南,周懷南用重金賄賂審計局,這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爲什麼還有人敢於保他呢
並且是以組織部門考覈的名義,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副部長來了,我望着他足足沉默了三十秒鐘,這三十秒鐘有些威嚴的味道。
我開口了:“我聽說,你們考覈前,有人給你們定了調子,打了預防針,有這樣的事嗎”
副部長沉默着,想必內心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我直視着他,等他說話。
他終於開口了:“趙書記擔心我們心中沒底,特地找我們考覈組談了話,說周董事長把一個小作坊弄成這個樣子,勞苦功高,是得到縣委、縣政府充分肯定的。那麼多人反對他,可能是不明真相,受人挑唆。我們要旗幟鮮明,立場堅定,要站在政治的高度上,緊緊依靠集團公司黨委。搞好這次考覈工作,向縣委.縣政府交一份滿意的答卷。”
果然是趙程大副書記在定調子。
“按縣委領導分工,趙書記不直接分管組織部啊。”
“可他是專職副書記,又兼任政法委書記,負責維穩。我們也不能不讓他跟我們調查組談話啊。”副部長解釋說。
“我明白了,你去忙吧。”
儘管周懷南有多人“護航”,儘管他多年來在月光裏一呼百應,儘管他咳嗽一聲,月光裏就會感冒,就會發抖。但冥冥之中,他還是不可抗拒地進入了多事之秋。
周懷南這次是被女人絆住了,紀委書記劉勇剛向我詳細彙報了周懷南被女人絆住的情況。
周懷南與市內一家有業務往來公司的少婦業務員,眉來眼去勾搭成奸,並多次結伴外出旅遊。少婦老公盯梢多時,終於捉姦在牀,並拍了照,揚言要向紀委和公安部門舉報,周懷南要少婦老公有事好商量,商量的結果是,少婦與老公離婚,少婦老公不得再糾纏少婦,也不得阻攔少婦跟周懷南來往。由周懷南在市內購買一百二十平方米的新房給少婦老公,並另送三十萬元現金作爲補償。少婦老公則把照片還給周懷南。
可少婦老公姑且這麼稱呼帶着照片按約定去拿房產證和三十萬元的現金時,被周懷南的人打了個半死,連照片也被搶去了,還警告他,如再提此事,就要他的腦袋搬家。
可這少婦老公不是省油的燈,他事先就將照片洗了幾套,分幾個地方藏了起來。被打後,請法醫對他的傷勢作了鑑定。他拿出一套照片和傷情鑑定書的複印件,以特快專遞的形式寄給周懷南,並明確告訴周,必須履行承諾,否則將照片和傷情鑑定書向各級紀檢監察部門、政法部門和新聞媒體投寄。
周懷南遇到了一個難啃的骨頭,他慌了神,趕緊在市內購買了一套房子,將房產證和鑰匙交給了少婦老公,還給少婦老公十萬元錢,言明剩下二十萬元一月內一定兌現。
但二十萬元一直未兌現,少婦老公討要時,周懷南要地見好就收,適可而止,少婦老公不從,結果多次受到毒打,那些打他的人還說這是最後一次,再討要,就砸碎他的腦袋。
可少婦老公橫下一條心要錢,結果被周懷南的人塞進麪包車,弄到深山,把他從山上扔了下去。
這少婦老公真是命大,沒摔死,他咽不下這口氣,索性將房產證、鑰匙、十萬元現金、照片、多次被毒打摔打的傷情鑑定書統統交給了市紀委,並要求市紀委保護他的人身安全。還說,若市裏不處理,就到省裏、中央告狀。由於周懷南是縣管幹部,市紀委就將周的問題移交給了縣紀委。
“你們打算怎麼辦呢”我問劉書記。
“我讓監察局戴希望局長向馬縣長作了彙報,馬縣長說,周懷南雖然是縣管幹部,但他畢竟是企業幹部,不能以對黨政幹部的要求要求他,當然不管什麼幹部,玩女人、包情人、包二奶、拆散別人的家庭肯定是不對的。但現在好多企業幹部都這樣,見怪不怪,周懷南又不是聖人,犯點錯誤是難免的。像這樣的事,屬個人隱私,不必大動干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行了。”
我有些憤憤不平:“這是什麼話”
“我也覺得這些話有些不妥。”劉書記說。
“那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呢”
“我想先擬一個初步意見,經過你同意後,交常委們討論一下。”
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