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午間飲酒是一個敏感的問題，我愣了一下，請錢縣長稍等一下，我輕輕扯了一下盧向陽市長的衣服，耳語道：“喝不喝酒”
盧市長也愣了一下：“你問翁書記吧。”
我又悄悄地問市委翁敏傑書記，翁書記也愣了一下，要我問省委常委、省委宣傳部部長千三石。
我只好把千部長拉到一邊，小聲說：“喝兩杯吧”
千部長正色道：“不行，中午絕對不能喝酒。”
我對一直等着我回話的錢縣長說：“算了，酒就不喝了，喫點工作餐吧。”
喫罷午飯，跟市委、市政府領導告別後，我們陪着千部長一行，向千部長曾經工作過的峽光中學前行。
這是時隔二十多年後，千部長故地重遊。
千部長畢竟是峽光中學走出去的最大的“領導”，縣教育局非常重視。事前，專門拿出了一個接待方案，主要內容有全校停課歡迎千部長，鼓號隊迎接，千部長講話，學生代表鮮花，還有熱烈歡迎千部長的口號、標語、橫幅等等。
我仔細看了接待方案，覺得不妥。專門把分管縣長曾平安，教育局長張文章請到辦公室，作了如下交待：
1.不準停課，歡迎儀式只能利用課間休息的時間進行。時間最好控制在十分鐘以內，絕對不能超過十五分鐘。
2.可以升國旗、奏國歌。
3.可以安排一名學生獻花。
4.可以安排千部長講話，講話時間不超過五分鐘。
5.口號、標語、橫幅不能出現領導、部長等稱呼，一律稱呼千老師。
6.可以請過去跟千部長共過事的老師們回到學校，跟千部長談心敘舊。
7.畢竟是故地重遊，可以在學生上課後，請千部長在學校隨便走動，隨便觀看。千部長不是外人，不要怕丟人獻醜。
8.學校環境衛生一定要搞好。
9.可以同意記者採訪報道。
張局長問：“如果千部長不講話，或者講話超過了五分鐘怎麼辦”
我說：“千部長五分鐘講話的事我負責。”
我問曾縣長：“還有什麼問題”
曾縣長想了想說：“沒有。”
“張局長呢”
“沒有，我們按書記的指示，精心準備。”
我說：“請曾縣長跟馬縣長彙報一下，提前下去檢查一下，千萬不要出什麼紕漏。”
我們一行到了峽光中學，峽光中學校長、書記在校門口熱烈迎接。學校內部及周邊，都是歡迎千老師的標語和橫幅
全校師生已集合完畢，我們走向主席臺。
“升國旗，奏國歌”主持人、一位很漂亮的老師說。
我們直立着，向國旗行注目禮。
“我代表峽光中學全體師生，熱烈歡迎千老師下面，請學生代表向千老師鮮花。”主持人嘹亮而溫婉的嗓音在校內外迴盪。
一名女學生捧着鮮花走向主席臺，千部長含笑雙手接過來。
“下面，請千老師講話，請大家歡迎”主持人說。
掌聲像波浪一樣四散開來。
千部長講話了：“峽光中學是我完成學業，走向工作崗位的第一個地方，也是我人生的第一站。我感謝你們，感謝這裏的父老鄉親們接納了我，歡迎了我，包容了我；我感謝這片土地，感謝這片土地撫育了我，教育了我，培養了我我在這裏五年工作的經歷，是我人生最開心快樂的日子，也是我人生永遠難忘的日子。直到現在，我仍然對二十多年前能來到這裏而倍感榮幸。如果時光能倒轉，我仍然願意來到這裏，和你們，我的親愛的師生們朝夕相處，同呼吸、共命運我感謝峽光中學的全體師生們，以這麼莊嚴隆重的方式，歡迎一名昔日的語文老師回來看看。我沒有什麼可說的，我希望我們的老師們教好書育好人，我希望我們的學生們勤奮、刻苦、努力，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最後，讓我給師生們鞠個躬，感謝你們給了我這樣盛大的榮譽謝謝你們”
歡迎儀式結束後，師生們回到各自的崗位，千部長昔日的同事們陪他邊聊天邊轉悠。
我問張局長：“那個主持歡迎儀式的老師叫什麼。”
“應姍紅。應該的應，不是殷勤、殷切的那個殷，也不是古代官名令尹的那個尹。姍姍來遲的姍，紅色的紅。”張局長說。
“百家姓有姓應的嗎”
“不知道，反正她就叫這個名字。她是師範大學正牌畢業生，一直想調到縣一中去，縣一中也要她，但峽光中學不願意放，主要原因是，她書教的不錯，學生們很喜歡上她的課。”
“看來，這是個女版的千老師啊，我聽說，當時，學生們也很喜歡上千老師的課啊。”
“差不多吧。”張局長說。
我似乎想起了什麼，我過去的同事、省委政策研究室一處處長跟我說過，他同學表妹調動的事，難道這個叫應姍紅的真是他同學的表妹，真的這麼巧
看來，我要回辦公室翻看一處處長給我留的條子了。
千部長徑直走到教師宿舍，走進他曾經住過的房間。房間裏已住進了新的教師。他在過去同事的幫助下，掀開牀板，刀刻的“教書育人”四個字雖經過歲月的侵蝕，但仍然清晰可辨。
“這四個字還在啊。”千部長笑了起來。我趕緊示意記者拍照。
我把張局長叫到一邊問：“這學校二十多年修過嗎”
“基本沒有。”
“這麼說，二十多年沒有變化”我喫驚地問。
“嗯。”張局長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我也沉重地底下了頭。我們窮啊，我們暫時還沒錢修啊
見千部長出來，我趕緊湊過去，有些慚愧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這學校二十多年都沒什麼變化啊”
“是啊，是啊。”千部長深有感觸地迴應道。
“不好意思啊，千部長，又要找您麻煩了，您能不能跟省教育廳說一下，請教育廳支持一下，大幫小助，把這個學校重新修一下啊”
“你要錢的腦筋動的蠻快的啊。”千部長笑着說。
我說：“沒辦法啊，學校就出了您這麼個大官，不找您找誰呢”
“好吧，父母官開口，我不得不從啊，我回去跟教育廳說說。你們再想一些其他的辦法，多方籌資，把這個學校弄一下吧，這個學校也該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