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繼任者 >第653章 兩條要求(一)
    “別這麼恭維我。”市委書記翁敏傑說。

    “我也說的是真話啊。”我說。

    “我們聊了這麼長時間了,工作你也彙報了。你說說,對市委有什麼建議有什麼要求”翁書記說。

    “您不提醒,我還差一點忘了,我真有兩條要求。”

    “說吧。”

    “第一條要求,只要我還活着,我求您,請求您至少在五年時間裏,不要讓我離開月光縣。我一定鞠躬盡瘁,還大家一個全新的月光縣。”

    “只要你還活着,你求我,你請求我,我怎麼感覺你的話有些悲壯啊。”

    “沒有辦法不悲壯啊,我啃的都是硬骨頭,已經進入雷區了,乾的都是排雷的活,萬一一着不慎,就有可能炸的粉身碎骨啊。過去,在戰爭年代,有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下戰場的說法,我也希望我能這樣做,我希望您能成全我。”

    “成全你能不能不用讓人心裏瘮得慌的詞啊”

    “不是我想用這個詞,是這個詞選擇了我。”

    “你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啊”

    “是啊。”

    “那你就慢慢說吧。我今天下午的主要任務是陪你,晚上,還要陪你喝酒。不要擔心我有沒有時間,只要你能把你想說的話,都說出來。”翁書記說。

    “您陪我我怎麼精當的起啊,準確的說,我是享受您的陽光雨露。”我說。

    “你慢慢說吧,我保證不抓辮子、不扣帽子、不打棍子。”

    “我先跟你聲明兩點,第一,我說的都是真話。第二,您可能聽的不舒服。如果不舒服,那不是我的錯,那是事件本身的折射反應。”

    “沒事,你說吧。”

    “在我之前,省裏派下來的四任縣委書記,幾乎都是灰溜溜的、悲壯地走的,當我得知我是省裏派下來的第五任縣委書記時,我感到我很有可能經歷他們同樣的命運。不過,我現在覺得,前四任縣委書記都比我幸運。”我說。

    “你的意思是,你不幸運”翁書記問。

    “他們可以活着回去,我最大的可能性是,人所害,放在骨灰盒裏回去。”

    “小剛,別這麼悲壯,現在,我們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正在朝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目標前進。那些奸人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的。”

    “可實現新目標,必須得有人不懈奮鬥,甚至流血犧牲啊。請您放心,我對死看的很淡,我的遺書已經提前寫好了,就放在我的抽屜裏。我活着一天,就要努力爲我所在的組織老百姓工作一天。”

    “小剛,我和那些擁護你的老百姓,都希望你能健康活着,活着看到第一個百年奮鬥目標,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實現。活到2035年,看到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活到2050年,看到我國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當然,那也是奸人無法當道的強國。”

    “我肯定想活着啊,活着看到國家一天天好起來,活着看到我們負責的地方,一天一個新變化。”

    “這就好啊。”

    “別看我性格隨和,但我的血液裏,還是流淌着絕不服輸的基因的,在來月光縣之前,我決定拜訪省委下派到月光縣的前幾任縣委書記,好好了解一下月光縣的情況,以便掌握情況,做到心中有數,有針對性地開展工作。”我說。

    “您有沒有興趣聽我的拜訪情況彙報啊”我問。

    “有興趣,當然有興趣。”翁書記說。

    “我拜訪的第一任縣委書記叫胡邊柳,赴任前,他對月光縣的情況還是比較瞭解的,也做好了喫苦的準備。赴任後,他做了一個多月的調查研究,他發現月光縣問題很多。”我說。

    “主要有哪些問題啊”翁書記問。

    “譬如說,團團夥夥、結黨營私、拉幫結派嚴重;任免幹部任人唯親,官官相護,順我者上,逆我者下;四面八方插手,各種林特礦產資源隨意賤賣;營商環境差,招商引資進展遲緩;企業缺乏活力,權力部門和工作人員喫卡拿要、不給好處不辦事現象普遍。”我說。

    “還有建築工程層層轉包,施工質量難以保證;教育經費嚴重不足,校舍尤其是鄉鎮校舍破損嚴重,教師工資難以按時兌現;計劃生育失控,全縣沒有一個準數字;警察工資不能按月足額發放,警務裝備落後。警匪勾結,社會治安混亂。”我說。

    “農村基層黨組織影響弱化,戰鬥堡壘作用未能發

    揮出來;引進、運用、留住人才機制缺乏,人才紛紛外流;縣、鄉鎮、村各級幹部情緒低落,多年工資和報酬未漲,幾乎沒有什麼工作積極性。”我說。

    “總之是,多種原因混雜,導致月光縣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等建設徘徊不前,黨建工作也嚴重滯後,成爲全省十個薄弱縣之一。說的直接一點,月光縣在全省就是最窮的縣,各方面最薄弱的縣,最積貧積弱的縣。”我說。

    “胡邊柳是怎麼處理這些問題呢”翁書記問。

    “胡書記心不煩,氣不躁,而是針對一個個具體的問題,逐一解決。教育經費嚴重不足,校舍尤其是鄉鎮校舍破損嚴重,教師工資難以按時兌現,這個老大難的問題,在他的手上,就得到了妥善的解決,受到了月光縣老百姓的稱讚。”我說。

    “他就災在一件事情上。”我說。

    “哪件事啊”翁書記問。

    “現在放開二胎了,那個時候,計劃生育還是國策。有人超生還給違規辦了準生證,並大放鞭炮,公開大擺宴席,鄉里、縣裏、市裏一些人還大搖大擺地到場喝酒慶賀,這下,全縣計生工作一下子亂了套,像潰口似的,難以收拾。上訪信不停地往中央、省市飛,最後都回到縣裏,要縣裏查清事實,依法依規嚴肅處理並函告處理結果。”我說。

    “誰這麼牛皮啊”翁書記問。

    “男方是市委副書記王伯年的專職司機張長康,女方是柳樹鄉衛計辦主任鄒萍芳。準生證是剛進去的原縣長馬志,逼着縣衛計委辦的。”我說。

    “果然有來頭啊。”翁書記說。

    “問題在下面,根子在上面,這一點不假。胡書記當時頭腦非常清醒,他知道這事非常棘手,但上面的要求又不得不落實,他讓馬志處理,馬志王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茬。胡書記沒有辦法,只好召開了常委會,做出了宣佈準生證作廢,撤銷鄒萍芳的鄉衛計辦主任職務,並開除其黨籍和公職的決定。同時建議市委有關部門對張長康做出相應處理。”我說。

    “這個決定很正確啊。”

    “我也覺得很正確,即便是我,我也會這麼處理。”

    “那後來呢”

    “有一天,市委跟胡書記打電話,說王書記找他。他以爲有什麼重要的工作要佈置,就立即屁顛屁顛地去找王書記,王書記對他說:市委研究了一下,跟省委交換了意見。他不顧家庭,到這麼遠、這麼窮的縣來,一腔熱血工作,工作很有成績,有口皆碑。”我說。

    “王書記還說,市委、月光縣人民是不會忘記他的。我們這裏遠離省城,條件艱苦,工作很累,爲了免去他和老婆孩子的分居之苦,問他能不能打個報告,要求調回省城”我說。

    “胡書記腦子當時一下子就懵了,他愣愣地望着王書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種談話是他怎麼都不會想到的。尷尬了一下後,胡書記有些結結巴巴地說,能不能讓我再再多幹一段時間如果現在離開月光縣,月光縣剛剛轉好的局面就會就會幹部羣衆還如何相信我們的黨和人民政府”

    “王伯年怎麼說”翁書記問。

    “王書記彷彿內心毫無波瀾,依然平平靜靜、和和氣氣地說,市委跟省委交換了一下看法,省委又專門開了會,確定了新的縣委書記的人選,新的縣委書記很快就會到任。”我說。

    “滿懷信心去領受市委佈置的任務,結果不僅僅是讓自己靠邊站,而且還是讓自己滾蛋。第一任縣委書記的任期就這樣結束了。”我說。

    “胡書記總結了一下,說自己至少有兩個重大失誤,一是沒有事先主動、專門向王書記彙報,請求指示,請求理解。因爲,張長康畢竟是王書記的專職司機,打狗也要看主人啊,打了丫鬟醜了小姐啊。”我說。

    “二是不該向王書記所在的市委發出書面通報,這不是把市委、把王書記放在火爐上烤嗎胡書記當時只是想當然地認爲,王書記官大,應該比我們的覺悟高,應該大張旗鼓地支持我們處理此事。再說了,我們也是照章辦事,按慣例辦事啊。”我說。

    “可當時,胡書記哪裏能想這麼多,這麼複雜呢尤其錯誤的是,向市委發出書面通報,自己處理了就處理了,何必又把事情捅上去呢胡書記說,他真是糊塗啊,真是罪有應得,咎由自取啊。”我說。

    “聽完了胡書記的話,我的心裏如打翻了五味瓶,難受莫名。胡書記對我說,不要管什麼事,我也管不了,管不好事。人多嘴雜,人言可畏,怎麼做都要得罪一幫人。還不如混一段時間算一段時間。多栽花,少插刺,碌碌無爲,平平淡淡。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胡書記悟出的道理,但從直覺上判斷,他說的不是氣話,好像是從心窩裏掏出的話。”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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