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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八章暮遲初雪

    殷羽在祭巫閣養了十天左右,頭上的傷纔算大好了。

    傷好之後,墨緘便派人過來要人,要把殷羽送回劍奴所。

    殷羽看着來接她的人,雙手便忍不住收緊了。襲風將她護在身後,對那些人道,“你們先回去,我去跟墨閣主說。”

    那些人卻不買賬,“閣主說了,這是海棠公主的意思,誰都不能阻攔。”

    襲風一聽到海棠公主,面色立即繃緊了,回首看了看殷羽。

    殷羽知道那位海棠公主是整個暮遲山權力最大的人,她不想讓襲風爲難,遂對那些人道,“我回劍奴所。”

    襲風拉住她的手腕,“我跟你一起去。”

    襲風這樣溫如清風,靜若秋水的人怎麼能去那種充滿暴力和骯髒的地方。

    殷羽笑着把他的手拉了下來,“不用了,我的傷好了,我一個人可以。”

    襲風卻執意牽起了她的手,不容反駁地說道,“我說過會和你一起去。”說完便帶着殷羽向前走去。

    殷羽見沒法改變,笑着看着他,聲音清越地說道,“好,以後換我陪你一起。”

    兩人到了劍奴所,見了殷羽練劍,襲風才發現她的的劍術亂得毫無章法。

    “阿羽啊,之前你是跟誰學的劍術”

    殷羽直言,“沒人教我,我看着他們練,邊看邊學。”

    襲風聞言鼻子有些發酸,柔聲道,“那以後我教你好不好”

    殷羽笑得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那當然好。”

    襲風握着殷羽的胳膊,親自帶着她過基本劍法的每一招每一式,教的很是有耐心。

    殷羽心思敏捷,身手靈巧,又肯下功夫,學的很快。

    但殷羽年紀尚小,四肢沒有力氣,出招時難免有些不穩。襲風爲了幫她增加臂力,便讓她每次練劍時都在兩隻胳膊上各綁一個沙袋。

    殷羽知道襲風這是爲了她好,累得胳膊痠痛也沒喊過一聲抱怨。

    她不想當一個劍奴,她想離開這裏,想要到有襲風在的地方去。

    雖然殷羽從未有過怨言,但襲風也知道凡事須得循序漸進的道理,張弛有度,也不勉強她。

    白日時襲風陪殷羽在這裏練劍,到了夜間纔回到內城穆家的百草堂休息。

    殷羽顧念他的辛苦,練習得越發刻苦,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練劍上。

    從最基本的起勢,一劈一砍,再到一些基礎的劍法,殷羽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在進步着。

    兩人就站在劍奴所偏僻無人的一隅練劍,沒有其他人打擾,有的只是徐徐的秋風不斷掃落泛黃的樹葉。

    日子一天天過去,從秋分走到寒露,從寒露途經霜降,再由霜降滑到立冬,樹上的葉子一日比一日稀疏,殷羽的基本功越來越紮實。

    一日晨起,殷羽握着劍走出來去練劍,方一出門便見天空中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像棉花一樣漫天飛舞,紛紛揚揚。

    殷羽不禁放緩了腳步,這是她記憶中的第一場雪。

    從西蜀地宮醒來之前的記憶全都一無所蹤,這是她第一次見證雪花從漾藍色的高空中飄向大地的盛景。

    殷羽看着空中晶瑩聖潔的雪花,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觸碰,過了一會兒一片白色晶瑩落在了她的右手掌心,她小心翼翼地挪到眼前去看,她才發現,原來雪花,竟是六瓣的。

    然而她還未來得及細細欣賞,那六瓣雪花便融化在了她的掌心。

    看着消失的雪花,殷羽忽然有些難過,美的東西都這樣容易消逝嗎

    殷羽正在兀自難過,一聲輕喊抽回了她的思緒。

    “阿羽”

    殷羽聞聲望過去,便見襲風站在離她只有三丈之遙的地方,披着一身如同雪般聖潔的純白披風,肩上揹着包裹,面上帶着淺淺的笑,“阿羽,今日小雪,我們歇一日可好”

    殷羽聞言眼睛亮晶晶的,“那感情好。”一瞬間眼睛卻又暗了下去,“可是,我們去做什麼呀”

    襲風大步走過來,笑道,“這幾個月練劍練傻了,腦袋裏什麼都沒有了。”

    殷羽吸了吸鼻子,“的確如此。”

    襲風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柔聲道,“別難過,今日帶你出去玩,如何”說完伸出右手放到了殷羽面前。

    殷羽露出笑顏,將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

    襲風牽着她一路從外城到內城,再穿過藏書閣,百草堂和祭巫閣,一路向西最終到了一處沒有人煙的空地前。

    殷羽不明所以地望向襲風,“這裏有什麼好玩的”

    襲風捏了捏她的手指,“把眼睛閉上。”

    殷羽稍一遲疑,還是乖乖地把眼睛合上了。

    襲風站在她身後,將手輕輕地放在她的眼前,“慢慢往前走。”

    殷羽應聲擡腳向前,慢慢向前走了過去。

    大約走了十幾丈,襲風忽然道,“停”

    殷羽當即停了下來。

    襲風慢慢放下擋住她的手,“緩緩地睜開眼睛。”

    殷羽有些好奇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在縫中隱隱約約看到遠方灰白朦朧的一片,並不真切。

    當眼睛全部睜開的那一瞬間,殷羽有些恍惚,震撼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正站在高達千丈的暮遲山頂峯,站在最高處向下俯視雪花自高空洋洋灑灑,如鹽如絮,飄搖翻飛,將遠遠近近,甚至目光所不能及的山峯覆蓋,天地間只剩下一種顏色,那就是白,聖潔無限的白。

    襲風輕柔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好看嗎”

    殷羽笑着看向他,“好看,這一定是我看過的最美的雪景,現在是,將來也一定是。”

    襲風失笑,“此處斷崖的雪景是最美的,從前都是我一個人在這裏看,如今有阿羽陪我一起看了。”

    襲風說完將背上的布袋解了下來,從中拿出了一把帶着弦的東西,殷羽從清醒過來之後就沒看過,不知道那是什麼。

    襲風注意到她疑惑的神色,“這是我的琴,名喚斷章。今日初雪,目光所及上下皆白,天地寂靜,我爲阿羽撫琴一曲如何”

    殷羽從未聽過琴聲,也從未有人爲她撫琴,心中自是歡喜,卻忽然學着旁人尊稱襲風的語氣,故作正派道,“有勞穆公子。”

    襲風笑着應了,席地而坐,將琴放在旁邊的平面巨石上,那雙指骨分明,纖細修長的手覆上了琴絃,擡指一撥,一聲極爲清凜悅耳的聲音便從琴絃中散播了開來。

    哀而不傷,不悲不悽,帶着幾分冬日特有的寂寥,再配上這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疏闊景緻,讓人的心境也變得澄明曠達起來。

    緊接着襲風修長的雙手便在七根琴絃之間遊走,空靈幽遠的琴聲便在這高闊的斷崖邊盤旋開來,蕭蕭肅肅,不絕於耳。

    乍寒初雪,遙來清音杳杳,勾起天上雲捲雲舒,撩起山間霧靄縹緲浮散,驚起寒鴉三兩悲鳴。

    這便是殷羽對於襲風第一次爲她彈琴的印象,那聲聲帶着初冬清凜寒氣的琴音,就彷彿凝成了霜花,凍結在了心海之下,任時光來去,經久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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