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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殷羽正在湖邊練劍,管家陳伯便送了一個青銅匣子過來,“殿下,這是無念師父派人送過來的,還有一封信。”
殷羽心中閃過一絲詫異,她和無念師父已經沒有往來,怎麼突然之間會送信過來
殷羽接過青銅瞎子和信封,坐在吊牀上,拆開信封,信封裏有一封信和一把鑰匙,看着鑰匙大小,應該是用來開這青銅匣子的。
殷羽拆開信封,蹙着眉頭向下看去。
“平兒見啓,
世事因果循環,非三言以辯之。
先前在你身種下巫術鎮魂實屬無奈之舉,吾知你來自何處,施展此術壓你記憶,一來防止你傷我兒宗憲,二來爲阻止你在西蜀泥淖越陷越深,卻不料讓你遭受痛苦,實乃非吾之願。
十餘年前,一念之仁釀下大禍,救一豺狼卻致百萬黎民陷於水火,自知罪孽深重,遁入空門,然年歲愈久,愈知一身罪孽無法洗脫,多年苟延殘喘不過因一至交所託未能完成及一執念未了。今夏,故人之子已被其親故帶走,如今只剩一執念在心,便是吾兒宗憲。
我非良母,五歲時棄他不顧,遁入清靈寺,於他多有虧欠,然實屬無奈之舉,如今吾只願他能安度餘生,不被上一輩的恩怨所牽累。
世事因果循環,非三言以辯之。
秋風已至,萬物凋零,吾恐難得保全,此銅匣中藏天下之祕辛,今後託汝保管,他日若宗憲遭遇不測,勞煩將此物交與明帝,或可護他周全,若此物無用,彼時魏氏王朝必將覆滅。
無念親筆”
殷羽看到最後直覺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手指撫上這銅匣陰詭的花紋,冰涼的觸感順着她的手臂一直蔓延到心底,讓人毛骨悚然。
殷羽再次回顧了一下信的內容,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信中確實寫到能夠覆滅魏氏王朝的天下祕辛就藏在這小小的銅匣之中。
到底是怎樣一個祕密足以讓整個魏氏王朝土崩瓦解,而無念師父所說的遭遇不測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封信寫得很晦澀,其中潛藏着巨大的玄機。殷羽握着信,逐字逐句仔細回味其中的內涵,卻發現諸多疑點。
其一,無念師父在心中坦誠之所以給她種下巫術鎮魂,是因爲她知道她來自西蜀,據從穆憫生所說,無念師父穆憫卿是襲風父親穆憫善的同胞兄妹,如此無念猜出她來自西蜀倒也可以理解。
但她初到清靈寺時,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她是西蜀人的物件,她又是如何斷定她是西蜀人的呢
其二,無念師父說她這麼做是不想讓她在西蜀的泥沼陷得太深,她們之間非親非故,之前甚至根本從未見過,無念師父爲何對她這般關心
其三,她說十年之前一念之仁救了一個豺狼,卻讓百萬黎民陷入水火,聯想十幾年前發生的便是西蜀滅國,無念師父便是蜀人,她所說的豺狼是誰
其四,她在清靈寺受故交所託的又是何事還有故人之子已被親故帶走,殷羽第一時間便聯想到了修竹,修竹先前便是她座下的弟子,正巧是今年夏天被暮遲山的人尋了回去,成爲西蜀少主。故此殷羽推斷,她所說的故人之子,十有便是修竹。
既然如此,便說明她從始至終都是知道修竹就是西蜀少主這個事實,修竹一直生活在清靈寺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外界,那麼也就是說修竹身上的巫術鎮魂很可能就是她種下的,她爲何要這麼做
從無念師父給她和修竹種巫術鎮魂這件事來看,無念師父這些年似乎一直在竭盡全力維護着一個真相,她和修竹便是這個真相下的一角,所以她纔會選擇用巫術鎮魂壓住他們的記憶,這個真相又是什麼
其五,無念師父爲何先前不遁入空門,偏偏在蔣衡五歲那年離開,那年發生了什麼促使她做了這個決定
其六,秋風已至,萬物凋零,吾恐難得保全,她這麼說是不是預感到了什麼明帝忽然要清算蔣家難道和她有着某些聯繫
最後,她說這銅匣中裝着天下祕辛,這天下祕辛是什麼爲何將此物交託給她又爲何會說蔣衡遭遇不測時把這銅匣交給明帝這天下祕辛又如何能救蔣衡的性命
從頭到尾把這封信細細回想了一遍,殷羽直覺脊背冒涼汗,無念師父這是把燙手山芋交到了她的手上,那她自己呢她打算做什麼
這封信字裏行間都有一種濃重的因果輪迴宿命之感,就好像她已經抱着一種赴死的心態。
殷羽心裏一緊,再也坐不住了,將鑰匙收到自己的錢袋裏,把銅匣讓陳伯放回她的房間,把信裝回信封遞給白拾,急聲道,“你現在就把這封信送到靖西侯府,一定親手交到蔣衡手裏,讓他馬上去清靈寺。”說完便快步去了馬棚。
白拾見她面似寒霜,眼神如炬,料想應當是出事了,遂默契地什麼也不問,緊緊地跟她去了馬棚。
兩人匆忙跨上馬,在朱雀大街上背道而馳。
殷羽只盼着能夠儘快趕到清靈寺,在出事之前能夠攔下無念師父。
從鄴城到清靈寺的路她走了很多遍,每次都覺得這路很近,沒走多遠便到了,今日卻越發覺得此路格外漫長,大宛汗血也慢得似一匹老驥。
殷羽策馬方一拐進青峯山和小聖山之間的山道,便遠遠地望見半山腰上的清靈寺被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殷羽心中咯噔一聲,當即猛地一揮馬鞭,縱馬蜿蜒而上。
沒走多遠,便覺得根本不行,騎馬走山道還不如她自己爬上去。
殷羽棄了馬,用最快地速度衝到了山上,還未走到清靈寺門前,便見無念師父已經被人帶了出來,身上壓着沉重的枷鎖。
殷羽深喘着氣,扒開這些士兵,快步走到無念師父面前,氣息不穩地說道,“無念師父,到底是怎麼回事”
無念師父還沒說什麼,禁軍副統領曹森便上前道,“殿下,西蜀餘孽穆憫卿勾結誅夜閣逆賊,謀害陛下,屬下奉陛下之命前來捉拿,請殿下暫行避讓,以免誤傷了殿下。”
殷羽一拉曹森的衣領,催動內力,曹森頓時便被掀飛在兩丈之外,隨即眸光犀利橫掃過去,冷聲道,“誰敢輕舉妄動。”
這些禁軍礙於殷羽的身份不敢有所動作,眼下她氣勢洶洶面帶殺氣的樣子任誰也不想上前找死。
殷羽快速放倒縛着無念師父的兩名禁軍,這才面露憂色的說道,“無念師父,你有什麼話就一定要親口和蔣衡說,他這個人看起來冷淡,實則心中最重感情,他心裏一直很渴望父母親情,所以您一定不能有事,不管發生了什麼,您想想他,就算爲了他也要好好活着,您答應我,行嗎”
無念師父眉目疏淡,露出一抹淺笑,“多謝施主的好意,只是,該來的終歸是逃不掉,那件事就勞煩你了”無念師父說着便跪在了殷羽身前。
殷羽當即也跪了下去,伸手去攙扶她,“無念師父,您起來,您這是做什麼,您快起來。”
無念師父卻好似沒聽見,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神色之間難掩長輩對小輩的喜愛,“平兒,你幼時最喜歡宗憲,宗憲自幼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疼,從不讓你受半分委屈,你失蹤的十年他一刻都沒有放棄過尋你。旁人都是有爹孃護着,可他這些年,榮辱興衰,從來都是一個人,最是不容易,姨母求你,這一次一定要護住他。”
殷羽聞言眼眶泛紅,重重地點了點頭,“好,我答應您,就是拼儘性命也要護住他,您快起來。”
無念師父這才緩緩起身,拍了拍她的手,“孩子,去吧,幫我去看看宗憲,眼下他一定不好過。”
殷羽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去,您好好保重,蔣衡定會救您出來。”
無念師父聞言露出一抹淡雅的笑,好似雪山之巔幽幽綻放的雪蓮。
殷羽見了心中沒有來的一痛,她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這面容似曾相識,方纔她的那聲姨母一點都不突兀,就好似理當如此。
殷羽走到曹森面前,冷聲道,“該怎麼做你知道。”
曹森躬身應了,“屬下明白。”這是靖西侯的夫人,誰也不敢苛待。
殷羽這才步履匆忙下了山,策馬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