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不愧是“通訊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嘛哪怕大媽嬸子們說話的聲音再低,卻也因爲長年累月的忙裏忙外養成的粗獷性子,而讓零星的話語被風送到了王紅耳旁。
什麼
只聽“砰”的一聲,王紅手裏提着的兜子掉落到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特務
他們一家人,怎麼就跟特務扯上關係了
來不及考慮其它的,王紅拔腳就往醫院衝去。
見到臥牀休養的周嬸後,她根本就顧不上同病房其它的人,扶着門,喘着氣,雙眼泛紅地質問道:“媽,你又做了什麼”
“不是告訴過你,沒事就待在屋子裏休養,不要跑到外面去嗎你做什麼事之前,就不能動動腦子,想想這樣做的後果嗎你怎麼這樣蠢,總是被別人三言兩語的話給激得衝上前,當了別人手裏一杆指哪打哪的槍你這樣,有沒有爲我和哥哥考慮過有沒有爲爸的未來和前途考慮過”
“王紅,你”周嬸又氣又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偏寵的閨女,竟然會拿這樣一種仿若看着不共戴天血海深仇的大仇人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就捂着胸口,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同病房的幾個大媽嬸子看不過眼了。
“小姑娘,你咋能這樣跟你媽說話還不快跟你媽賠個不是。一家人在一起,本就應該合合樂樂,哪能因爲一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就爭吵不休沒得壞了自家人的心情不說,反還讓旁人看笑話。”
“就是,醫生都說了,你媽懷相不好,必需臥牀調養一段時間。這期間,不僅要喫好喝好,還不能生氣憋屈你媽今天跟我們聊天,好不容易心情好了一些,你這一來,就不分青紅皁白地指責她,你這做閨女的,咋能這樣不心疼你媽呢”
“你爸是軍人,三天兩頭地不着家,你們家裏裏外外的事情,不都是你媽做的如今,你媽懷着身子,你爸還在部隊裏訓練,你雖然在學校裏唸書,但放學後,也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幫着你媽分擔一二啊”
這話,說着,說着,就有些偏題了。
然而,這個年代的大媽嬸子們都是這樣的。
若不穩妥應對,指不定,今天之後,她們一家人的事情,就會徹底成爲大街小巷衆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而,她這個挑起“戰火”的罪魁禍首,就會成爲衆人嘴裏“大不孝”的姑娘
這樣一種“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情況,怎麼能出現在她的身上
故,哪怕王紅恨不得指着幾位閒來無事,就喜歡說些不着邊際閒話的大媽嬸子們的鼻尖,說她們是“狗咬耗子多管閒事”,卻也不得不壓下滿腹的憤怒和鬱悶
“媽,你怎麼又和薛玲吵起來了呢我不是告訴過你,那薛玲雖然只是個八歲的小姑娘,但可不像咱們農村那些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每天就只知道忙着做家務活的小姑娘,而是一個讀完了滿滿一屋子書,懂得無數歪理的文化人”
“她這樣的姑娘,就算自己做錯事,隨便幾句話,都能將整件事給扭曲得不成樣,讓其它人覺得道理是佔在她那一邊的你呢又沒什麼文化,更沒什麼見識,哪怕心裏有滿腹的委屈,卻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劈頭蓋臉的一通話,猶如六月的飄潑大雨般,又急又猛地衝周嬸砸下來,只將周嬸砸了個頭暈目眩,半晌都沒能反應過來。
不過,這種茫然懵圈的姿態,落在旁人眼裏,卻讓人忍不住地“腦洞”大開。短短時間裏,就“腦補”出一幕幕精彩得讓人能說上三天天夜不歇息的劇目來。
“薛玲這名字,咋那麼熟悉呢”
“不就是薛團長家那傻閨女嘛不對,前兒,不是說這傻閨女恢復正常了嗎今兒聽這小姑娘說着,我咋覺得不太對勁呢”
“八歲的小姑娘,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孃胎裏的時候就能讀會寫了吧你沒聽剛纔這小姑娘說嗎一整間屋子的書全部看完了換了你,你能做到嗎”
“我哪能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一個粗人,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字它們認識我,我也不認識它們”
“這就對了,別說八歲,就算十八歲,二十八歲,在做了那麼多年的傻子,一朝恢復正常後,也得跟個剛剛出生的小嬰兒一樣,要人細心地教導才能認識外界的東西,就更不用說書本這些單靠自學,往往是事倍功半的東西”
“難不成,這小姑娘真被那什麼孤魂野鬼附身了”
王紅心滿意足地聽着這些議論聲,眼底的陰冷一閃而逝,臉上卻並不顯露分毫,一幅關切擔憂周嬸,從而竭盡所能地寬慰周嬸的“孝順貼心好閨女”做派。偏偏,嘴裏說出來的話,卻幾乎將薛玲和她身後的薛家踩入泥濘裏
單憑薛玲一人之力,就想將自家的臉面揭下來,踩在地上,肆意踐踏
呵
不是她瞧不起薛玲,而是薛玲這個八歲的小姑娘能用的計謀,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套。
這些計謀,薛玲能用,她就不能用呢
比如說,輿論效應。
再比如說,扣大帽子。
哪怕,事後,薛家人回來後,舉出無數實例來證明薛玲和自家的清白,但,流言這東西,本就是越描越黑。更何況,還有無數本就看薛家不順眼的人在後面拖後腿,使出渾身解數地抹黑薛家,故,薛玲和薛家想要踩着自家的肩膀洗白
做夢,還比較快
“小姑娘,隨口誣衊人是犯法的。”
就在王紅眼前仿若浮現出自家取代薛家,成爲軍區大佬,而,自己則成爲軍中一把手領導唯一的閨女,走到哪兒,都會惹來無數人豔羨和追捧的美妙場景時,就只聽得一道極熟悉的冷漠中卻莫名地含着淡淡憤怒的聲音,在自己身後響起。
這是
王紅心裏一個“咯噔”,臉色也忽青忽紅起來,就連身體也微微瑟縮着,卻不知出於何種想法,而鼓足勇氣,以一種很是親近的口吻,尊崇地喚道:“林叔叔,你怎麼來了”
“別我們只是普通的醫生和病人的關係,你還是叫我林醫生吧”
林醫生擺了擺手,仿若漫不經心,又仿若有意無意地看了眼病房裏其它幾位被眼前這一幕給震懾住,一臉茫然的大媽嬸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