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松站在人羣之外,他的身邊,還站着一名,穿着桃紅色長裙的小女孩。
約莫不過六歲的年紀,精緻的臉蛋上,浮現些許害怕神色。
她的手,緊緊地拽着羅松的一角,身子微微向後躲去,似乎想要逃離這裏。
現場的氣氛,讓她覺得害怕,身體本能的,想要離開這個讓她不舒服的地方。
“哥哥”
羅音怯生生的叫道。
羅松沒有回答,他此時雙拳緊握,泛紅的雙眼,死死地盯着對面,行駛而來的囚車。
還有囚車裏面,被鐵鏈鎖住的那個人。
那是他的父親,被冤枉的父親
將羅大人從囚車中帶出來,走到了行刑臺上。
“跪下”
有人踹了他一腳,將他跪倒在地。
那凌亂的髮絲下,是一雙飽含淚水的渾濁眼睛。
他有些茫然的擡頭,視線在眼前,圍觀的人羣中一一掃視着。
直到他看見,在最邊角的,距離人羣較遠的地方,站着的一高一矮的身影。
他看見了羅松,還有羅音,他的一對兒女。
那渾濁的目光,漸漸變得有些清明,卻難掩其中悲痛。
文國夏日清晨的風,也宛如冬日寒風般冷冽,割裂着他本就乾澀的嘴脣。
風吹起他凌亂的鬢髮,也亂了他的視線。
在衆人的竊竊私語中,主官將斬字牌,從高臺上扔下,聲色冷酷。
“行刑”
劊子手揚起的長刀,被朝陽的光芒映襯着,還未下手,已經染上了那光芒的一道紅。
“爹爹”
羅音驚叫一聲。
羅松不忍,伸手遮住了她的雙眼。
長刀斬下,血色飛濺,一顆人頭落地。
圍觀的人羣中,許多人都捂住了眼睛,卻也有人,津津有味的看着。
有人嘆息的搖頭,有人無動於衷。
羅松雙拳緊握,他是行刑臺邊上,那些看守的侍衛們重點關注的對象。
此時此刻,哪怕他微微上前一步,也會引起他們的戒備。
而他只是站在原地,沒有後退,沒有前進。
那雙泛紅的眼裏,明明已經蓄滿了淚水,卻沒有讓任何一滴落出,甚至在沉默中,一點一點消失不見。
羅音被他矇住了雙眼,可她的眼裏卻滿是驚恐。
抓着羅松衣袖的手加緊,她害怕的說:“哥哥,怎麼了,爹爹在哪裏做什麼”
她沒有得到羅松的回答,耳朵裏,隱隱約約的,傳來了前方圍觀折的竊竊私語。
行刑臺的斜對面酒樓上,窗戶半掩。
錦年站在窗前,他身着黑色長衣,與這青天白日相反。
他沉默的看向刑場那邊,嗅着空氣中,有些稀薄的血腥味,漠然未語。
身後桌案上,坐着的卿鳳,正拿筷子夾着烤肉,逗着鳩靈。
兩人背對着,誰也沒有說話,卻各自知道,這場行刑已經完成了。
羅松將心底瘋狂的情緒,全部壓制後,捂着羅音的眼睛,慢慢地轉身,背對着身後,血淋淋的刑場。
“哥哥”羅音惶恐,緊緊地貼着他,“阿音害怕。”
“阿音別怕,有哥哥在。”
羅松語氣溫柔,在妹妹面前,他始終是一個盡職的哥哥。
“可是爹爹他”
羅音說着,便要回頭,卻被羅松阻止了。
他看着羅音,很平靜的說:“阿音,爹爹他,已經不在了。”
羅音怔怔的看着他,似乎不理解他說的意思。
羅松也沒有立馬解釋,只是牽着她,朝前走着。
他們距離刑場越來越遠。
一直緊緊地盯着,羅松舉動的行刑臺侍衛們,也終於鬆了口氣。
看見羅松的那瞬間,他們都怕這人會來劫持法場。
其實羅松又何嘗不想去劫持法場如果他有那個能力,他自然毫不猶豫的救下自己的父親。
可是,他沒有。
羅家被皇上定罪的那刻,他就已經失去了所有。
那些平日裏與他們交好的人,在一夜之間,視他們羅家爲洪水猛獸,一個個將他拒之門外。
羅松想起昨夜的所有遭遇,原本面無表情的臉,微微抽搐,開始變得猙獰恐怖起來。
報仇,報仇,報仇
他一定要爲父親,爲羅家,爲自己報仇
“哥哥”
羅音拽了拽羅松的衣袖,怯弱的出聲。
羅松的神情猙獰,讓她也忍不住,想要後退離開。
爲什麼哥哥會變成這樣,她一點也想不明白。
“羅公子。”
前方出現的人,阻止了兩人的去路。
羅松擡頭,冷冷地看着那人。
“不知道羅公子,此時,是否接受我家主人的邀請”
那人也不惱,只是稱職有利的微笑着,讓人挑不出差錯的禮數。
在羅松的印象中,向來只有一人。
他不語,緊緊抿着的雙脣,一臉冷漠的看着那人。
對方依舊微笑着,繼續說:“我家主人,能給你想要的,你確定,不考慮一下嗎”
“畢竟如今,沒有人肯幫你了。”
“想要復仇的話,我家主人,定然會爲你做到。”
復仇二字,像是開啓寶盒的鑰匙,讓羅松眸光微動。
“我要與他親自談一談。”羅松冷冷地說。
那人眼角的笑意加深,微微側身,“沒問題。”
隨着他話音落下,一輛馬車從斜刺方出現,停在了他們身前。
“請上車。”那人微笑道。
羅松沉默,帶着羅音上車了。
“哥哥,爲什麼你要說,爹爹不在了”
羅音還在糾纏這個問題,她固執的看着羅松,想要得到答案。
羅松剎那間雙眼痠澀,面對小妹的問話,他卻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
“阿音乖,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
“不要”
哪知,羅音卻是突然憤怒的大喊,一把推開羅松,彎腰從他手臂下跳下馬車跑了。
“哥你騙我我要去找爹爹我要找爹爹”
“阿音”
羅松急忙回首去找人,臉上佈滿了焦急心痛。
羅音哭着跑開,奈何跑的方向,卻是與刑場背對着。
所以她跑入了熱鬧的人羣,在開始忙活生計的人堆裏,嗚嗚哭喊着。
“小姐小心。”
清冽的聲音在羅音前方響起,她未看清前路,撞到了一人,身形趔趄。
“無礙,不過是個哭鼻子的小女孩。”
差點摔倒的羅音被說話的這人扶住,聽着那溫柔的嗓音,不由擡頭看去。
面前的女子眉目精緻,神色溫和,一雙漂亮的杏仁大眼中,帶着三分淺笑。
“怎麼啦,哭成這樣,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蘇槿安爲羅音輕擦眼角的淚珠,笑着問道。
羅音撇着嘴,忽然之間,撲入蘇槿安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爹爹,我要找爹爹嗚嗚,哥哥騙人,爹爹纔不會不見了,哥哥騙人”
小蓮看的眉頭微皺,她朝前看去,羅音跑來的方向,是刑場那邊。
那她
蘇槿安被羅音突然的嚎啕大哭,弄得有點愣然,隨即反應過來,溫柔的拍着她的背,輕聲安慰着。
追上來的羅松,見到羅音與蘇槿安,頓時大驚。
“阿音”
他怒然的衝上前去,將羅音從蘇槿安懷裏帶走。
“你對我妹妹做了什麼”羅松憤怒的質問蘇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