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珩”

    秦瑾瑜大喊一聲,從牀上猛地坐起來。

    周圍一片黑暗,彷彿是最深沉的暮色沉澱,手下被子熟悉的觸感讓她隱隱約約的明白,這是她的房間。

    她茫然地環顧着四周,腦子還有些不清醒,難道剛纔的那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嗎

    伴隨着額頭上所傳來的疼痛感,她朝自己的額頭摸去,卻摸到了糊在頭上粘乎乎的膏藥。

    秦瑾瑜心裏轟然一聲,只覺得眼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了。

    她記得自己落水之前似乎是撞到了額頭,現在既然額頭上貼了藥膏,說明自己是被人救上來了,剛纔的一切也都不是做夢。

    不是夢

    不是夢

    她落水了,她沒有成功地救下蘇珩,蘇珩死了。

    他在等她,而她沒有信守承諾,沒有去找人救他,讓他一個人絕望地死在冰冷的異國他鄉。

    自己爲什麼連這普通的木橋都過不了

    爲什麼要從橋上摔下,爲什麼要被困在水中無法動彈

    爲什麼要這麼不小心,這麼無用

    若是,若是自己再厲害一些,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蘇珩也決不至於喪命

    當初被困在池中的窒息感再一次席捲了全身,她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境地。

    巨大的悲哀如巨石般劈頭砸下,將她整個人都埋在下面,掙脫不得。

    “蘇”秦瑾瑜張嘴想要喊,卻喊不出來。

    她睜大着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眼眶已然發紅,卻是一滴淚也流不出來,一句話已經說不出來。

    此刻她忘卻了一切,在茫茫的黑暗之中,她似乎回到了千願湖邊,眼睜睜地看着蘇珩一點點地沉入水底,面色逐漸變得青白,直到全然沒了生息。

    秦瑾瑜心口發悶,卻動彈不得。

    “秦瑾瑜,救我”

    “救我”

    “救我”

    她彷彿聽到他絕望而又急切的呼喊,一聲又一聲,反反覆覆。

    那一聲又一聲,硬生生地將她的心撕裂開一個口子。

    秦瑾瑜覺得自己似乎是陷入了一個深深的噩夢裏,她嗚咽地想要開口,想要掙脫,卻反而將自己帶入了噩夢的更深處。

    以前的一幕幕在此刻全都一起涌現到眼前,飛速地閃過,隨後化作一屢輕煙,消散在空中。

    六歲的秦瑾瑜,第一次明白了,世事不會都盡如人意,曾經相伴在身邊的人和事,不管有多美好,都未必能長留身邊。

    夫子說,凡事只要努力就會有好結果,可是夫子沒有告訴她,即便是拼了命地去要救一個人,也未必能成功。

    曾經,魏清淮因爲跑出宮被魏皇罰抄佛經,秦瑾瑜去看他的時候,拿起桌子上的一疊厚厚的紙細細地看。

    佛經大多深奧難懂,秦瑾瑜看着只覺得枯燥乏味,看了半天,只記下了一句。

    “這個我知道,”當時的秦瑾瑜笑着指着唯一一句自己能看懂一點兒的話:“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離別、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這前半句指的就是,生老病死都是很讓人難受的。”

    那時的她未曾直面對過生離死別,不曾體會過曾經日日相伴在自己身邊的人忽然消失的感覺,並不明白這樣的滋味。

    “錦畫姐姐,死是什麼”好多年前,剛剛識得“死”字的秦瑾瑜咬着手指,懵懂的問錦畫。

    “死就是這個人消失了,再也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從此,這世界上發生的一切事情,他都不會知道,也都與他無關了。”錦畫溫柔地解釋。

    當時的秦瑾瑜並沒有聽懂,如今再想起,終於真切的明白了,何爲死,何爲苦。

    “蘇珩蘇珩”秦瑾瑜終於痛哭出聲,淚水浸溼了面頰。

    至此以後,世界上再也不會有蘇珩這樣的好朋友了。

    從前種種,皆成往事,如煙散去。

    “公子”

    淚水漣漣之間,有火光至,四周的漆黑漸漸消退。

    錦夕將手中的油燈放下之後,看見了淚眼朦朧,面色通紅的秦瑾瑜。

    她驚呼一聲,趕緊將快要喘不上氣的秦瑾瑜攬在懷中,輕拍着她的背,柔聲撫慰:“公子可是做了噩夢別害怕,錦夕在這兒呢。”

    “嗚錦夕”秦瑾瑜抱緊了她,淚水蹭溼了錦夕的衣衫:“蘇珩死了,蘇珩死了我爲什麼沒有救回他,爲什麼”

    秦瑾瑜輕易不哭,一旦哭起來,可謂是驚天動地,哭聲之淒厲響徹雲霄,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公子,蘇公子他”錦夕想要說話,可秦瑾瑜哭得實在是激烈,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這哭聲很快的便驚動了外面的人,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響起,很快,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秦瑾瑜”這聲音不高不低,卻一下子便止住了秦瑾瑜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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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她呆呆地擡起頭,看着朝自己走來的人,舌頭打了結。

    “蘇,蘇珩”

    時間回到兩個時辰之前。

    錦夕不知道該帶着蘇珩藏到哪裏去,左思右想,便想去翊坤宮問問賢妃,這件事情該怎麼處理。

    另一邊,魏清淮在自己的屋內發着牢騷:“好無聊”

    幾個火球從他手中飛出,在屋中沒有規律的亂轉。

    他煩躁地抓了把頭髮,皺着眉盯着那幾個亂轉的火球。

    就這麼盯了一會兒之後,火球被齊齊熄滅,唯留下幾屢黑煙,在空中飄蕩。

    魏清淮對熄滅自己火球的人怒目而視,那人卻淡然自若:“八殿下,火苗危險,若是將屋子燒着了,可就是奴才們的不是了,若您還有如此的行爲,奴才照舊是要阻止的。”

    魏清淮此時不想看書也不想修煉,反正今天大家都受了這般的驚嚇,也沒人會不近人情地逼着他修煉讀書。

    自娛自樂被打斷,魏清淮“切”了一聲,走出了屋子:“真是無趣,我去找秦瑾瑜玩”

    來到秦瑾瑜住處之後,魏清淮意外地發現,屋子裏沒人。

    不安的感覺浮上心頭,魏清淮當即下令讓自己的僕從去尋找秦瑾瑜。

    他自己也沒閒着,到處查看。

    到處都沒有找到秦瑾瑜,魏清淮的眉頭越皺越緊。

    秦瑾瑜之前受到的驚嚇並不輕,這會兒應當躲在屋內纔是,決沒有隨便亂跑的道理。

    那她到底去哪裏了

    “八殿下”有人焦急地喊他,卻不是秦瑾瑜,而是秦瑾瑜狼狽不堪的侍女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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