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不過四季轉換,眼看葉子黃了又綠,雪落下大地又回暖,多少個春秋須臾而過,牆上的標着元昌十五年的掛曆在不知不覺間被摘除,伴隨着知了叫聲的第四次響起,直到元昌十九年的字眼出現在掛曆上的時候,夏天好像才真的到了。

    軍營向來是最有紀律的地方,今日亦是如此,只是將士們的情緒看起來有些不平穩。

    部分的將士呆在帳篷內等着軍醫療傷,還有一部分一臉焦急地圍在一處帳篷之外,有的時刻關注着裏面的動靜,有的極爲小聲的交流,最爲明顯的是一位看起來二十出頭的男子,正皺着眉頭在外面來回走動。

    各國本就不太平,這些年來更是戰亂不斷,原本躁動不安的羽國這些年還算太平,一直在休養生息,安撫民生以及默默壯大兵力。倒是以和平爲主旨的魏國和周邊國家發生了幾次戰爭,最後都已勝利告終,然而戰爭總是殘酷的,在勝利的同時也要付出代價。

    這個代價就是將士們的死和傷。

    好在這次死亡人數較少,傷員也不多,因此整體的氣氛還是平和的。

    此時受了重傷坐在帳篷內療傷的這位殿下,四年前進入軍營的時候便十分英勇,讓諸多將士都敬佩不已。

    自從去年上了戰場更是勇猛無比,小小年紀便有勇有謀能進能退,大多數的作戰計劃她都有參與並在其中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手刃敵人無數,可謂是戰功赫赫,頗有上官將軍當年的風采。

    “放眼歷史,功勳卓越者並不在少數,”帳篷內,軍醫對着眼前的人說道:“在您這樣的年紀就有這樣功勳的屈指可數,更何況您身份尊貴,還是女子......”

    “這句話你已經說了起碼有二十遍了,”十七歲的少女伸出自由的那隻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十分感謝您的誇獎,只是這包紮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好了。”軍醫小心地將最後一塊布纏上並繫好,隨後貼心地幫少女披好衣服,吩咐了一番傷後需要注意的事項。

    軍醫看着三十出頭的模樣,也是位女子,據說出自以治病救人而聞名的長生門。

    四年前十公主帶着幾位世家貴女來到軍營,出於男女有別的顧忌,魏皇很貼心地從長生門內調了一位女醫師來軍中。

    前線戰事緊急,物資自然也缺少,軍中用來麻痹鎮痛的藥物不夠分,以秦瑾瑜的身份本是可以分到一部分的。

    她雖然受傷不少,卻是第一次傷的這樣重,便想着自己的忍耐能力一向還算不錯,醫師在動刀子的時候或許沒有想象中那麼痛,乾脆將這鎮痛的藥物讓給其它人算了。

    每到戰爭時與敵人拼命搏鬥的卻都是平民,即便是有貴族加入,也都是坐鎮後方,極少有真刀真槍上戰場的。

    身份低的人用命來護身份高的人好像就是理所應當,秦瑾瑜覺得享受了更多好處的貴族應當享受與美好生活相匹配的責任,自己既然比其他人過了那麼多年的好日子,和將士們一起並肩作戰並且將鎮痛的藥物讓給他們也是應該的。

    當然這都是手術開始之前她的想法,手術剛開始不到一刻鐘她就後悔了。

    她原以爲自己已經痛到麻木,當刀子劃破皮膚的時候才明白,以前自己遇到過的任何苦難都是小意思。

    那種深入骨髓讓人生不如死的痛她此生都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秦瑾瑜滿頭冷汗地靠在牀邊,渾身無力且頭暈眼花,嘴脣白的有些可怕,面部因爲過度的疼痛已經失去了表情,看着十分虛弱。

    果然歷史上邊刮骨療傷邊下棋結束之後還能面不改色的都是神人。

    秦瑾瑜自認爲是普通人,雖說能打了些,痛覺還在,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還是要一些止痛藥好了。

    “謝謝......”劇痛之下,秦瑾瑜的聲音難免虛弱:“順便讓他們散了吧,大熱天的在外面站那麼久,也真是辛苦他們了。”

    包紮完畢軍醫剛走出帳篷外,就被第一個衝上來魏清淮給攔住:“徐醫師,瑾瑜怎麼樣了?”

    “殿下沒事,現在需要的就是好好修養,”徐醫師聲音平和,不卑不亢地看向魏清淮和周圍的幾個將士:“辛苦各位了,殿下如今已經脫離危險需要清淨,各位還是請回吧,日後還要回朝面見陛下呢。”

    “醫師說的是,”魏清淮十分贊同地點頭:“我進去看她就行了,就不勞煩各位了。”

    他們二人都這麼說了,幾人當然也不好在此地久留,聽說秦瑾瑜沒事他們也都放下心來,三三兩兩地往回走。

    在他們沒走遠之前,癱倒在牀的秦瑾瑜還能聽見他們的議論。

    “殿下當真是女中豪傑,”其中一位漢子語氣中滿是敬佩:“尋常人便是手上被劃上一道都要叫喚幾聲,這幾十刀下來殿下竟一聲不吭,”

    “正是,”另一個人的聲音有些感懷:“當初殿下來的時候,我還覺得她是來混日子的,誰想到這小姑娘竟有如此能耐,連鎮痛藥都不需要,世人都說羽國的司空將軍勇猛,如今我們魏國也算是有女將了,一點都不比羽國差。”

    再後面的她就聽不清了,因爲對方走遠了,而且身上的疼痛也不允許她過多的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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