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面前是一隻倒地的黑色棕熊,皮毛烏黑髮亮,龍牙單刀自它背上插入,貫穿心肺之後將其攪碎,這隻龐大大物連掙扎都未曾便迅速斃命。
中階魔獸魔巖熊,其實力大致相當於人類的致知不惑境,此時不要說在這洞玄境滿地走,法相不如狗的須彌山,即使是在當初暉亡之林,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魔獸。
但對軒一來說,它卻是最適合的對手。
不是最好,而是最適合。
他終究還是和葉雅辭別。
那位未來的九公主將會帶着她的隊伍北上前往雪原和卡斯特匯合。
而他自己則選擇前往南方,去沙漠領域碰碰運氣。
之所以不去西方的山地,其原因是因爲那裏地形過於複雜,搜尋起來更加不易,那一座座甚至覆有雪蓋的山巒與谷地之間有着太多的不確定性,軒一的運氣一向不太好,他也一直不相信自己的運氣。
運氣是太過珍貴的東西,軒一從來不敢奢望擁有。
而相比之下,沙漠地帶地形空曠,便於搜尋,也便於隱蔽,其實再適合軒一不過了。
他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蓮隱復生劑真的不愧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天下第一療傷聖藥。
如果現在他手裏還是隻有靈液的話,恐怕還在某個地方龜縮養傷吧。
與蘭夜行一戰,實在是有驚無險,軒一之所以能勝,其實原因就在於蘭夜行沒有對他動過殺心,所做的一切攻擊都是在他最多不過重傷的前提。
於是他便真的以重傷爲代價將這位強弩之末的洞玄境正面擊敗。
如今蘭夜行也在葉雅的隊伍之中。
蘭夜行造成的傷勢,雖然重,但都是真正的外傷,那些作爲兵器的冰塊即使有殘餘在體內,也最終融化爲水,順着創口流出。
然後一劑蓮隱復生劑服下,軒一非但生龍活虎,甚至連體內的毒素都受到了妥善的壓制。
那些毒素終究不過是一羣貪婪的饕餮,喫飽之後便會陷入睡眠之中。
除了少年因爲失血過多而臉色更加蒼白之外。
他辭別了葉雅。
雖然葉雅極力想要邀請他一起前往北方,他們所有人合力對付那個未知的冰原鎮守魔獸。
或者說,少女依然像之前那樣,跟在他之後爲他提供必要的協助。
但這都不是軒一想要的。
雖然說軒二告訴他說葉雅是他生命中的貴人。
但貴人這種東西之所以是貴人,也恰恰是因爲物以稀爲貴。
貴人的恩情,少用爲妙。
畢竟知遇之恩,唯有生死相效。
他只有一條命,已經賣給了姐姐。
靈魂也給了軒二。
如果有一天葉雅需要他的時候,他如果什麼都拿不出。
那就未免太過好笑了。
軒一這樣想着,從黑鐵戒指中取出一柄精鋼的匕首出來,走到魔巖熊的身旁,用力將其的四個熊掌像是割西瓜一樣割了下來,然後一樣放入黑鐵戒指。
雖然現在是盛夏,熊掌遠遠沒有深秋時候魔巖熊準備過冬時候那般肥美,但是盛夏的食物同樣豐茂,比起來初春時候的乾癟,依舊別有風味。
以及,熊掌真真是貴重的食材,如此扔在這裏,那纔是真的暴殄天物,自己又終於有了合用的儲物裝備,自然不能在如之前那樣事事輕裝簡行。
“你會做嗎?”軒一剛收好四個熊掌,身後便傳來淡淡的問句。
軒一回頭,看向穿着淡金色長袍臉色依然有些蒼白的帝雲歸:“不會。”
事實上他們臨時組隊的師徒四人比軒一預想中的建隊時間還要短。
取經成功的歸途路上,八戒算是忠心不二地跟着師傅走了,可是沙僧卻表示自己要回流沙河,猴子呢,也跟師傅的其他同伴關係不大融洽,自然不能繼續呆下去了。
“很抱歉。”帝雲歸點了點頭:“我只會喫。”
軒一點了點頭:“你爲什麼跟着我?”
帝雲歸笑了笑:“因爲我們剛好順路。”
軒一看向他:“我們還要順路多久?”
帝雲歸摸了摸鼻子:“沒有太久。”
“如果你打算去沙漠領域的話。”
“你要回斯特共和國那邊?”軒一問道。
“不然怎麼,跟九公主一起去冰原,饒了我吧。”帝雲歸擺手笑道:“我那麼崇拜天武帝,那羣第九軍團的傢伙沒把我格殺當場我真感謝他們修養好。”
“不如和我一起去沙漠這邊看看?”軒一說道:“畢竟眼下大多數人都在森林裏,森林領域的鎮守恐怕沒那麼容易爭奪出來。”
“免了。”帝雲歸淡淡道:“如果是旁時,我倒不介意再跟你走一遭。”
“但是現在不行。”
“爲什麼?”軒一問。
“因爲帝子菁在那裏。”帝雲歸懶懶說道:“我和她關係不太好,但又不至於在這種事上給她下絆子,我不屑於做,也做不出來。”
軒一點了點頭。
帝雲歸確實給了他很重要的情報。
“那麼曦子權一定也在了?”
帝雲歸看着他,將手指抵住嘴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什麼都沒說。”
然後他看向別處:“你要不要考慮不要去沙漠,去山地那邊的話,我可以跟你一塊。”
“你不要以爲,自己贏了一個蘭夜行,就把全天下的洞玄境都當做土雞瓦狗。”
“蘭夜行當時有多少水分,你自己應該更清楚。”
軒一當然更清楚。
以決死之心一往無前,只求一擊奏效,最終所依仗的,終究不過是蘭夜行不欲殺他之意罷了。
所以軒一的回答更加簡單:“我知道。”
“對了。”帝雲歸想起來一件事:“當初星鶴眠問你的時候,你爲何要那樣回答。”
軒一笑了笑:“因爲沒有意義了。”
“他原本就認爲我脫不開干係。”
“而我證明自己有機會擊敗洞玄境之後,即使我否認,他也會認定是我。”
“所以沒有意義。”
還有——自己很享受回答“是的”時候內心的感覺。
曾經自己只因爲可能殺死星鶴眠的嫌疑在身,就差點死在暗部的地牢裏。
如今,自己卻可以光明正大地承認這一“罪行”,而不受任何懲罰。
因爲——也沒有意義。
他或者活着以星城行走的身份走出千星試,或者乾脆便死在這裏,承認與否,對而今的他沒有意義。
一旦自己真的成爲星城行走,那麼連姐姐的命他都可以保下來,更何況一個刑部知事的幼子?
拿前朝的劍斬本朝的官,既荒謬,也沒有意義。
帝雲歸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看向那一處,手一揚,一道雲氣破空而出。
“別藏了。”
那顆樹木卸去僞裝,莉薇爾雙手前撐,一面紙盾在胸前擋住那道雲氣,然後揮手將其打散,拍拍雙手,表情既純真又無辜:“雲兄你這又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