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的很多時候,他都是和椒月一起走的這條路。
但是現在只剩了他一個人。
時至今日,就連軒軼也有那麼一點的緊張。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用力按在那扇堅固的門扉之上,然後緩緩地,推開一道縫隙。
大門後有火炬透過來的暖黃色光線,向外一直投射出來一條光輝的矩陣。
然後軒軼走了進去。
看到了那一條條在大殿中懸掛的帷幕,一條又一條,將這個大殿分割成一個又一個獨立的空間。
然後在下一刻,一道凌厲的風向着軒軼撲了過來。
就好像是毒蛇的突襲,又如同雄獅的撲擊。
因爲這道攻擊強大而又迅疾,在那一瞬間少年幾乎沒有躲閃,皇天古劍浮身而出,自動幫助軒軼躲下了這道無形的攻擊,但是作爲代價,少年被擊飛而起,飛過幾十丈的距離,然後重重砸在大殿的牆壁之上。
牆壁是那麼的堅硬,但是以少年爲中心,依然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凹陷,可見那記力度是多麼的強大。
當然,也有可能是單純的強大,畢竟軒軼沒有死,本身就是一個證明。
“看來這一趟旅行,你確實成長了許多。”奧斯帝君溫和而又威嚴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軒軼在牆上看到了那個穿着黑色帝袍的中年身影。
他真正的父親,雖然兩個人之間並沒有父子之間的相處,當然也沒有父子之間交流。
他是那個被遺棄的人,因爲種種機緣巧合,才最終找到了對方。
軒軼並沒有急着把自己從牆壁上面給摳出來,他只是在牆上平靜望着對方,沒有因爲帝君這突然的攻擊而生氣。
他只是問:“椒月到底,是怎麼回事?”
帝君笑了笑。
笑聲在大殿中迴響。
但是卻聽不到任何喜悅的味道,反而有着淡淡的,屬於父親的憂傷。
“阿月這一輩子,只對我提過這一個要求。”
是的,椒月從來都是那麼要強的人,從不請求,從不妥協。
從來都是以最放肆恣睢的姿態,做那些最靠譜穩重的事情。
這次是她人生中唯一的放縱,以至於讓自己深陷於十死無生之地。
“她死了嗎?”軒軼問道。
帝君搖頭:“我不知道。”
“連你也不知道?”軒軼問。
“我想這件事,連阿賴耶識都不能確定,畢竟如今天道網絡斷絕,與那個新世界地絕天通,並且當代九公主葉萱也深陷其中。”帝君沉靜說道:“我不知道也不是什麼值得羞愧的事情。”
“你會親自去救你的女兒嗎?”軒軼繼續說道。
帝君搖了搖頭:“相比於我的女兒,這個帝國更加的重要。”
“每個成爲皇帝的人,都會成爲像您那樣的人嗎?”軒軼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帝君說道:“畢竟這個世界上的皇帝很少,我見過的皇帝更少。”
奧斯帝君事實上只見過兩個,不對,是三個皇帝。
另外兩個,則是蘭葉帝國的蘭葉之皇。
當今之世,已經沒有什麼永恆帝位上的君王。
自從天武帝親手摧毀了斯特帝國,將其變爲了斯特共和國之後,這個世界上的帝位只剩下了兩個,其中蘭葉帝國的皇帝每一位只有五十年的任期,而奧斯帝國的帝位持續時間可能會更短。
蘭葉帝國是因爲皇帝輪換的制度,而對於確實是終身制的奧斯帝國而言,最大的限制則是皇帝本身的壽命。
當初三百年君臨天下的永耀至尊,長安女帝星曦這樣的盛況,再也不復在這片大地上重現。
可是從帝國本身而言,一個維持統治太久的皇帝,並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奧斯帝君這一生中,見過了兩個蘭葉之皇,一個奧斯的帝君。
“我從來都不沒有想過要成爲奧斯的帝君。”軒軼說道:“從最開始的時候,我就只是奧斯羽生的替代品,即使再不濟,也是應該椒月坐上這個皇位。”
“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成爲奧斯的帝君。”帝君低笑着說道:“但是當你必須坐上來的時候,你只能這樣做,我的父親只有我一個孩子,而我因爲種種原因,有你們三個孩子,所以說纔會有這麼多的幸福的煩惱。”
“我感覺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軒軼說道。
“這本來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呢。”奧斯帝君平靜回答。
“這是世界上最美味最迷人的一劑毒藥,當你嚐到之後,就很難停止服用這種毒。”
軒軼笑了笑,攤開雙手:“所以呢?爲什麼是我?”
“我原本以爲自己離開青安,前往遺忘之城,就是一個逃離,但是沒有想到,這只是暫別,並且回來之後,你們還給我安排了這麼大的舞臺。”
是的,如此大的舞臺,以整個帝都爲舞臺,所有的演員已經準備就緒,只等待他這個主演。
等到幕終的時候,他會以帝國繼承者的身份君臨這座城市,無論他想還是不想。
畢竟此情此景,沒有中途退縮的道理。
軒軼收下了椒月的死諫。
就像椒月向奧斯帝君請求這生命中唯一一次的放縱一樣。
椒月對軒軼的唯一請求就是不要來救我。
同時,請代替她治理好她的國家和城市。
哪怕說這句話的椒月真的只有十九歲。
但是她已經是這個國度最爲強大的十九歲少女,不是這個國度,而是在整個世界。
她都是最強大的那一類人。
以及在這個舞臺上,就連奧斯帝君也是配合他的演員。
“如果你想的話,你可以轉身離開。”奧斯帝君說道。
如今帝都的亂局,本來就有奧斯帝君垂簾幕後靜觀其變的原因,如果帝君願意出手,那麼幾乎一舉就能夠蕩平八荒,橫掃六合,還天地一個朗朗乾坤。
但是——但是帝君在等待着自己。
等待着自己做出選擇。
“我不爭。”軒軼平靜說道。
“但是這個世界上,真正的不爭,本來就是一種爭。”帝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