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的人聽得清清楚楚。聶鳳強趕忙說道:“告訴他,讓他先就近去打疫苗。”
屈東陽沒好氣地說:“您怎麼聽他的,指不定是怎麼回事呢”他一邊說着,就對着電話說道:“書海,是真的被狗咬了還是你罵人呢”
李書海忽然哈哈笑了兩聲,說道:“罵人唄,罵我那個亂臣賊子,泡了一個月的病號,今天突然跑到我辦公室紙船明燭照天燒來了,來欣賞我這個失敗者”
屈東陽皺着眉頭說道:“你在胡說什麼什麼亂臣賊子什麼紙船明燭照天燒不許這樣說自己的同志”
“我說老同學,我難道跟你發兩句牢騷都不行嗎我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你不但不安慰我,反過來還教訓我領導都是這麼當的嗎”
屈東陽放緩了語氣,只好說道:“我跟聶市長還有家良同志在一個車上,我們把家良同志送到博陽完成任務後,你就跟我們一塊返回”
屈東陽這樣說,無非就是讓他閉嘴,不要再胡說八道了。
不知李書海是懾於市長的權威還是羞於在繼任者面前失了風度,他不等屈東陽的話說完,就掛了電話。
屈東陽對着電話還在說,直到傳來電話掛斷的聲音,他纔對着電話低聲吼道:“你個倔驢敢掛我電話,看我怎麼收拾你。”他說着,就要往回撥。
聶鳳強阻止住了他,說道:“別招惹他了,他那個脾氣你還不知道他心裏不痛快,發幾句牢騷沒什麼。”
屈東陽不再撥李書海的電話,說道:“這個老東西,脾氣越來越大,居然敢跟我使性子家良,讓你見笑了。”
薛家良說道:“亂臣賊子是誰”
屈東陽說:“他的祕書,據書海講,他的祕書背叛了他,他有任何動向,別人馬上就知道”
薛家良沒有問“別人”指的是誰,明擺着的,書記跟縣長不睦,公開對着幹,這個別人一準是縣長邢偉巖。
屈東陽又說:“這個老李,哪兒都好,就是說話太直,心裏有什麼就說什麼,作爲黨委書記、班長,說話辦事不能這麼直來直去,得罪了好多人不說,自己來落個失敗者這一說,當初,真不該讓他倆搭班子,唉”
市長聶鳳強看着屈東陽說道:“我看你也在發牢騷。”
屈東陽搖搖頭,不說話了。
薛家良卻笑了兩聲,說道:“這個李書記的脾氣秉性跟我有一拼,以前我就是他那樣,不管不顧,說話太直,嘴太損,得罪了好多人,碰了好多次壁,吃了好多虧,最後才明白,舌雖無骨卻傷人的道理。”
聶鳳強笑着說:“你這個脾氣,我有所耳聞,所以,也要吸取書海的教訓,遇事要冷靜,不可衝動,因爲你是最後一道屏障,你一衝動,就沒退路了。”
聶鳳強說的話很實在,薛家良暫時不清楚,聶鳳強是否插手博陽的事,屈東陽和李書海是同學,他
薛家良謙虛地說道:“您放心,我現在好多了。”
聶鳳強哈哈大笑,說道:“相信,我是開玩笑呢。”
屈東陽聽了薛家良的話嘆了一氣。
這時,屈東陽的手機又響了兩聲。
他打開手機,是李書海給他發來的一條短信:爲了不讓薛副市長、薛書記沾上失敗者的晦氣,我決定不在縣委跟你們見面,我馬上出去,處理一件個人私事,你們從縣委出來後給我打電話,我打車去高速路口跟你們匯合。
屈東陽將這條短信念了出來。
聶鳳強說道:“這個李書海,怎麼這麼沒風度連家良面都不見了”
屈東陽說:“理解一下他吧,他認爲自己是失敗者,沒辦法啊”
聽得出來,屈東陽的語氣裏有同情這個老同學的意味。
“他這樣想不對”聶鳳強嚴肅地說道:“什麼失敗者勝利者我說東陽你下來要好好做做他的工作,這樣認識問題不行的”
屈東陽說:“是,有機會我說說他。”
薛家良聽着他們的對話,感覺到這個李書海跟自己某種程度上很像。
此時,這個自詡失敗者的人,重新站到窗前,他的心中仍然充滿憤怒。
雖然在跟邢偉巖的這場較量中失敗了,但也不會任由羅銳這樣的小人來羞辱自己的。都說一個昏君的背後有一個禍國殃民的女人,或者一個亂政的太監,那麼一個失敗的官員背後是不是也有一個做禍的祕書呢
羅銳走到今天,難道就跟他這個書記一點責任都沒有嗎平時看他處處不順眼,無形中就將祕書推到了對立的陣營。
唉,一切憤怒、沮喪、懊悔都沒用了, 他即將夾着尾巴,滾出這個小縣城。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辦公室,那寬大的辦公桌、高高的書櫃、皮質老闆椅這些器物溫順地沉默着,他的心情也低迷到了極點,目光黯淡無神。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紅色電話機上,無數次,他的指示從這裏發出,傳播到這個縣城的各個單位、村鎮,它也曾無數次地響起,但今天,他來辦公室這麼長時間了,它居然一次都沒響過,再次證明他這個縣委書記的權力戛然而止。
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他披上大衣,圍上圍巾,最後掃了一眼這個與他相伴三年的辦公室,把鑰匙恭恭敬敬放在辦公桌的右上角,等待着繼任者的拿起。
他沒有坐電梯,直接從樓道快速走了下去,然後從縣委大院的後門離開,沿着人行道走出一段距離後,他將脖子上的圍巾往上圍了圍,戴上一個大墨鏡,招停一輛出租車,圍着這個縣城繞了最後一圈後,才吩咐司機奔高速路口駛去。
就在李書海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博陽縣委縣政府班子成員組成的龐大歡迎隊伍,在高速公路出口處接到了市長聶鳳強、市委組織部長屈東陽和新任安平市副市長、博陽縣委書記薛家良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