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始少時途徑中州一座古城,偶見一稚弱幼女,衣着破爛食不果腹,然其眼眸之純澈,世所罕有。孤身流離的小女孩名喚囡囡,至多不過兩三歲年紀,嬌弱得幾近弱質,偏生不叫人心生厭煩,有種天生叫人憐惜的聰慧可愛。

    那時無始正當年少,尚不知道凡之別天塹難越,只覺得心生憐惜,便予其衣食,攜其同行,教以經文。無始的天資之高絕,旁人萬難企及,習慣了沒有人比得上自己天賦的情況,無始對普通人修道天賦的認知有一點小小偏差。直到很久以後,囡囡無論如何也無法踏入道途,無始才後知後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修煉,更不是任何人都能如他。一般擁有大帝之資。

    “無始哥哥,爲什麼我不能夠像經文裏說的那樣開闢苦海”小女孩苦惱又有點怯怯的。

    瑤池以西皇經立門,無始身爲西皇之子,修的自然是西皇經。經文道術是不輕易外傳的祕密,帝經更是無價之寶,尋常門派對自家經文都看得極其寶貝,也就無始身爲帝子,能大氣到隨隨便便給出帝經,即使只是輪海卷。

    無始沉默,不知道該怎麼向囡囡解釋。很可惜,這個乖巧懂事的小女孩,無緣大道——其實這纔是常態,茫茫北斗,千萬裏山河、萬千億生靈,能開闢苦海的是萬里挑一。見多了修者,無始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凡人,幾十年換一代生死的凡人。

    不過也很正常:以無始的出身,尋常修士都不一定有資格見到他,何況凡人他爲平黑暗動亂而出世,要救的是天下蒼生,修士或者凡人,於他都是將要庇護的存在。只有他自己不是將要被庇護的一員。

    他妄自動了囡囡的人生,從此再無法讓她回到作爲凡人的人生軌跡。無始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沒有半點錯:孤身流浪的稚女正常的人生能好過到哪兒去或許連那年的冬天都不一定熬的過去。

    縱然囡囡無法修煉,無始也不覺得這樣一個天真純澈的小女孩該在什麼不知名的地方悄無聲息地悽慘死去,無論是餓死還是凍死,都叫人連想一想都覺得無法忍受。

    他一生或許會遇上無數可憐人,不能一一給他們安穩富足的生活,可囡囡不一樣——這樣一個聰慧懂事、文弱可愛的小女孩無始已經和她相處了這麼久,無始不忍。

    好在那時他沒有錯過她,他不後悔帶走她。

    眼看着遲遲得不到迴應的女孩隱約有些慌亂的模樣,無始明白他得趕緊找個理由,“一次不行的話再多試幾次要不就是經文不適合你修煉,我再給你找點其它的”

    囡囡不明白帝經是何等罕見珍貴的存在,輕易地被哄了個開心,甜甜地笑了起來。

    無始帶着囡囡回了瑤池。迎接他們的是一名美麗端莊的女子,正是這任西王母。

    “這是哪來的小孩子”西王母神色祥和,眼神如水,溫和詢問。帝子只不過出去了兩三年而已,就帶回來這麼一個小孩子,不得不令人在意。

    “中州一座古城中偶然收留的,我要去幾個地方,不太方便帶着她,我想把她留在瑤池一段時間。”無始保證:“我會回來接她離開的,不會打擾太久。”

    “這有什麼可爲難的她又不是男孩子。”西王母溫溫柔柔地,卻自有一種大氣果決,“瑤池只收女弟子,她正好可以留下來和其她孩子一起修煉。”

    “這正是我所顧及的“無始苦笑。少年向來有種早熟的聰慧與老成,此刻有點無奈的樣子倒是難得一見,西王母瞧得有點新奇,她不動聲色地詢問:“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一開始無始怕囡囡受不住,小心翼翼地切了薄片叫囡囡嚐嚐。甜蜜蜜水嫩嫩的果肉滋味極其可口,囡囡喫完一片,眼巴巴地望着無始手中剩下的果子和小刀,亮晶晶的大眼睛滿是期待。無始不由自主地再切了一片遞給她,卻猝不及防地被餵了一口甜蜜蜜的果肉,脣齒間滿是桃果的芬芳。

    “果子很好喫,無始哥哥也嚐嚐!“囡囡笑意純澈,眉眼彎彎。瞧着女孩充滿期待的眼神,無始不由自主又切了一片遞給她,這一次小女孩很開心地送進了自己口中。

    就這麼一人一片的分喫着,待到無始反應過來,手中的桃果已經只剩小半,看了看沒有半點異樣的囡囡,無始難得的有點眼神放空,就這麼一手託着小半顆蟠桃,手拎着把小刀,思索了片刻人生,最後無始終於決定自暴自棄,合着囡囡,慢慢把剩下的小半顆蟠桃也如尋常果實一般分吃了。

    此刻回憶起來,無始的表情依舊有點崩:壞,引得西王母不解,好奇究竟發生過什麼。如何處置一顆蟠桃倒還不至於讓無始多上心,讓他難以直視內心想法的是,囡囡喫完蟠桃後心滿意足的模樣,居然讓手裏拿着顆乾乾淨淨的桃核的無始,琢磨了一下如何從瑤池帶走更多的蟠桃藥。反應過來時簡直難以置信,自己怎麼可能有這麼不理智的想法

    可是囡囡好像真的很喜歡很開心啊

    打住!那是神藥!延年益壽可以續命的神藥!

    “蟠桃雖然珍稀,畢竟比不上不死藥,何況它的功效也不是重在洗髓伐骨。那孩子既然能承受蟠桃的藥力,不像是普通體質。”西王母慢慢地分析着:“她無法開闢苦海,或許只是體質特殊剛纔遠遠地見了一面,也沒能看清她究竟是什麼樣的體質。這天底下的體質多了去了,說不準會不會有哪種體質開闢苦海格外艱難一點,倒也不必就此斷言她無法入道。”

    無始輕輕頷首:“正是如此,所以打算去幾個地方,找找有沒有那些天生適合給幼童洗髓伐骨的靈物。您只需要保證在我離去的這段時間裏面,她在瑤池好好地待着就可以了。”

    “帝子閣下所託很是容易,您的要求瑤池不難完成。”西王母畢竟是瑤池之主,面對的是西皇母留下的唯一一名帝子,需要考慮的不只是一點半點:“您爲什麼對她這麼上心呢這已經超出了普通的憐憫。”惜纔是不可能的,那個小女孩也並沒有什麼可被謀取的地方。

    ……無始沉默,他也找不到一個充足而合理的理由。“您只需要完成我的要求就可以了,您和長老們對我的期望,我都很明白。我需要平定黑暗動亂,庇佑天下蒼生,那就先從這個孤女開始吧。”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