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武不動聲色,只將那盒子接過,另一手則是安頓着姚芸兒躺下,直到小娘子睡着,他方纔將盒子打開。

    稀世的美玉散發着柔潤而動人的光暈,握在手心裏仿若小兒的肌膚,待看見那美玉上雕刻的臥虎時,男人的神情微微一凜,繼而將玉身轉過,細瞧下去,就見玉背上雕刻着一行小字,“贈吾結髮妻”,而在這一行小字的後面,則是一個篆寫的大字,凌

    凌

    袁武的瞳孔瞬間劇縮,臉色刷的變了,但見他眉峯緊皺,鼻息粗噶,擡眸看向自己熟睡中的小娘子,握着那玉佩的手竟是抑制不住的輕顫。

    他識得這塊玉,知曉這並不是尋常的玉,而是可以調動天下百萬兵馬的虎符

    這玉年代久遠,一看便知是百年前的東西,而大周朝在百年前,的確曾出過一位驚世駭俗的人物,那便是大周建國數百年來唯一一位異姓藩王,南陵王凌遠峯。

    這虎符,想必定是凌遠峯所有,而背後所刻的那一行小字,想來便是他與結髮妻子間的定情之物,爲後人代代相傳。

    姚芸兒,她竟是凌家的人

    上天竟這樣作弄於他,讓他陰差陽錯,娶了凌家的後人爲妻

    他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暗幽幽的眸光深邃陰戾,攥着玉佩的手指骨節處根根分明,甚至已泛起青白之色,似是要將那塊玉捏碎在手心裏一般。

    他與凌肅多年來歷經數次血戰,凌家軍與嶺南軍之間更是血海深仇,若自家的小娘子當真是凌家的人....

    袁武眸光暗沉,周身透着一股淡淡的森寒,似是在竭力隱忍。

    他用了那樣大的力氣,終究,那手還是緩慢而無望的垂了下去,就聽一聲輕響,那玉已是落在了地上,完好無損。

    姚芸兒醒來時,天剛麻麻亮,聽見她的動靜,袁武自窗前走了過來,姚芸兒睜着惺忪的雙眸,輕聲道;“相公,你怎麼還不睡”

    袁武沒有說話,只在她的身旁坐下,將她的小手握在手心。

    “你怎麼了”瞧着袁武臉色不好,姚芸兒伸出小手,有些擔心的撫上了男人的側顏,她的小手柔若無骨,撫在他的臉上,當真是說不出的溫柔,而她那雙秋水般的杏眸中,亦是滿滿的心疼與柔情,袁武瞧在眼裏,心頭卻是百味紛雜,終究是將她扣在懷裏,道了一句;“我沒事。”

    姚芸兒嗅着他身上的氣息,心裏頓時就是一安,只將臉蛋靠在他的胸膛上,烏黑柔順的長髮盡數披在身後,依偎在他的懷裏,乖巧的如同一個孩子。

    袁武伸出手,撫着她輕軟的髮絲,兩人依偎良久,姚芸兒方纔開口道;“相公,爹爹臨終前,曾說過要你帶着我,拿着玉佩去找凌家軍。”

    男人的手勢微微一頓,一雙眸子更是黑如濃墨,只道;“你想去嗎”

    姚芸兒眸心浮起一層氤氳,從夫君的懷裏輕輕抽開身子,小聲道;“我不知道,爹爹說,我的親生父親就是凌家軍的人,他還說,說我身份貴重....”

    袁武聞言,凝視着她的小臉,沉聲道;“若你當真出身高貴,嫁給我,更是委屈你了。”

    姚芸兒一聽這話,當即擡起眼睛,搖了搖頭道;“不,能嫁給你,我一點也不委屈,相公,其實我根本不想去找他們。”

    “爲什麼”袁武眸心深雋,問道。

    “我們清河村有一句老話,叫養恩重於生恩,爹孃好容易將我養大,我雖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但爹爹剛走,我若是現在就去找親生父母,那孃親一定會很傷心......”

    姚芸兒說起來,便覺得心頭酸澀,再也說不下去了。

    “你想好了嗎”男人開口。

    姚芸兒望着眼前英武魁梧的夫君,小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點了點頭道;“我想好了,有相公在,還有咱們的孩子,我已經很知足了,無論他們是誰,我都不稀罕。”

    袁武聽了這話,深邃的瞳仁微微一動,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姚芸兒身量嬌小,身孕尚淺,還未顯露,一張小臉清透無暇,猶如最純白的梔子,看着他時,眼瞳是盈盈的信賴與依戀,他終是一語不發,大手一伸,將她攬在了懷裏。

    姚芸兒伸出小手,回抱住他的腰身,糯糯的開口;“相公,無論我是誰的女兒,你都不會嫌棄我,也都不會離開我的,是嗎”

    袁武聞言,雙瞳迥深黑亮,他輕撫着女子的後背,聲音低沉而輕柔,只道了一句;“無論你是誰的

    女兒,你都只是我的芸兒,這就夠了。”

    姚芸兒倚在他的懷裏,聽到了這一句話,心頭終是一鬆,脣角浮起一抹清甜的笑靨。

    自姚父去世後,姚家更是塌了天,全家沒了個主心骨,裏裏外外的事,少不得要多多依靠女婿,單說那家裏的田地,便全是由袁武幫襯着在種,姚母心頭過意不去,只在家爲姚芸兒腹中的孩子做了好幾件小衣裳,就連些棉襖虎頭鞋,也全是做好了。

    這一晚,姚芸兒倚在男人的懷裏,小手中卻是握着一隻憨態可掬的小老虎,這自然也是姚母爲孩子做的,大紅色的布料,圖個喜慶。

    “相公,娘說我愛喫酸,這腹中的孩兒一定是個兒子。”姚芸兒喜滋滋的,把玩着那布老虎,眉眼間俱是甜美的笑意。

    袁武看了她一眼,也是淡淡一笑,俯下身子在她的臉龐上親了親。

    姚芸兒說完這話還沒過多久,又是道;“若這腹中若是個女兒,就更好了。”

    “先前是誰說要生個兒子來拴住我的,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又變了”男人脣角微勾,大手撫上她柔軟的小腹,沉聲笑道。

    姚芸兒被他說的羞赧起來,只在他的懷裏拱了拱身子,細聲細氣的說道;“我昨天見到葉嫂子家的小女兒了,才一歲多,扎着羊角辮,穿着花衣裳,可愛極了。”語畢,姚芸兒抿脣一笑,將小臉低垂,又是言道;“我瞧着,也想生個女兒,成日裏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多好。”

    袁武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道;“這一胎若是兒子,那咱們下一胎再生個女兒,想怎麼打扮,就怎麼打扮。”

    姚芸兒臉龐一紅,脣角噙着淺淺的梨渦,只在男人的懷裏點了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瞧着她嬌羞動人的模樣,男人的眼瞳一暗,只覺一股燥熱襲來,他微微苦笑,只得強自按壓下去,合上了眸子,道了句;“時候不早了,快些睡吧。”

    姚芸兒答應着,在夫君的懷裏睡得格外安穩,一直到睡着,卻還是攥着那布老虎,捨不得撒手。

    袁武瞧着,便覺無奈,待她睡熟後,輕輕的將那布老虎從她的手中抽出,剛放在一旁,就聽院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動靜,男人聽着,眉心便是一蹙,頓時凝神戒備起來。

    他將被角爲姚芸兒掖好,方纔起身下牀,摸黑握住長刀,剛走進院子,便見謝長風已是等在了那裏。

    瞧見他,謝長風剛欲拜倒,便被男人單手扶住了身子,耳旁只聽得袁武開口道;“不必多禮,發生了何事”

    謝長風抱拳,道;“大哥,屬下這次前來,是要提前告知您,官府已經掌握了咱們的行蹤,荊州已不在穩當,孟先生與李壯,子沾等人均已離開了荊州,孟先生一再囑咐,命屬下勸您快快離開這裏,去和燁陽的兄弟們匯合。”

    袁武聞言,眉頭頓時緊鎖,謝長風見狀,又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來,雙手遞於袁武手中,道;“這是數日前從諸州傳來的信,乃汪督師親筆,還請大哥過目。”

    袁武一語不發,將信紙接過,藉着月光,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看完後,男人臉色一沉,只將那薄薄的兩張紙攥在手心,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哥,再不走怕是來不及了,若等官府那幫狗賊一到,委實兇險的緊。”謝長風焦急不已,啞着嗓子勸道。

    “你們先走,切記要快。”袁武轉過身子,對着謝長風吩咐。

    “大哥,那你”謝長風驚愕道。

    “我有家眷在此,你們不必等我。”袁武淡淡出聲,渾厚而深沉。

    “大哥....”謝長風還欲再說,卻被男人出聲打斷;“速去告訴孟餘,讓他帶着兄弟們先入河梁山,再到正林渡口乘船趕往燁陽,千萬不可與官府正面對戰,一切都等到了燁陽再說。”

    “屬下還請大哥三思您若不走,怕是孟先生與兄弟們也絕不會走,恕屬下斗膽,大哥不將夫人留在清河村,日後再派人來接,也未嘗不可。”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男人的聲音乾脆果決,謝長風聽着,見實在勸不動他,只得道;“那長風便留下,助大哥一臂之力。”

    “不必,我娘子懷有身孕,趕不了遠路,你留下反而惹眼,去吧。”

    “可是大哥....”

    不等他說完,便見袁武一個手勢,止住了他的話語,男人轉身前,只留下一句話來;“沒有可是,這是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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