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芸兒聽到這句話,腳下便是一個不穩,不等她摔倒,袁崇武已是上前,將她攬在了懷裏。

    姚芸兒心頭亂哄哄的,耳朵裏更是嗡嗡直響,她什麼話也沒說,一手推開了身後的男子,向着姚家的方向奔去。

    姚家經過那一場大火,早已是殘垣斷壁,僅存的一扇主牆也是被大火薰得烏黑,姚芸兒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她的身子戰慄的厲害,只覺得天旋地轉,就好像連心裏僅存的那一點溫暖也消失了,最後的一點兒出路,都被人盡數堵死。

    “娘....”她終是喚出了聲來,整個人簌簌發抖的站在那裏,猶如無家可歸的孩子,目光裏滿是悽楚與無助,她四下裏尋找着,那一聲聲的呼喚,幾乎要將人的心都給扯碎了。

    “娘....二姐....小山....”

    她不斷的喚着親人,直到男人將她一把扣在了胸膛,她恍惚的擡起眸子,在看清袁崇武的面容後,她動了動嘴脣,卻連一個字都沒說出口,唯有一長串的淚珠,從眼眶裏噼裏啪啦的掉了下來。

    袁崇武將她一個橫抱,也不理會跟來的村民,只帶着她回到了他們的家,那座小小的庭院。

    屋子裏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桌椅板凳上皆是落下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袁崇武將姚芸兒抱在牀頭,自己則是從櫃子裏取出被褥,將姚芸兒安頓好後,他並未走開,而是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旁,將她緊緊摟在懷裏。

    “芸兒,我在這裏。”他的大手輕拍着姚芸兒的後背,渾厚沉穩的聲音響起,猶如哄着嬰兒般的低柔。

    姚芸兒經此鉅變,早已是三魂沒了六魄,本能般的蜷縮在男人的懷裏,雙手緊緊的攥住袁崇武的胳膊,眼淚一行行的滾落。

    袁崇武抱着她,任由她在自己懷裏哭的像一個孩子,他向來最不捨她哭,此時看着她那一滴滴的淚珠,只覺得心被人狠狠攥着似得,捏的他難受。

    不知過去了多久,姚芸兒終是止住了淚水,只剩下一聲聲的抽噎,袁崇武的大手撫上她的小臉,爲她將腮邊的淚水拭去,胳膊仍是攬着她的身子,另一手則是輕輕的在她的身上拍着,低哄着她入睡。

    姚芸兒眼睛哭的通紅,睫毛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只一聲不響的倚在男人懷裏,仿似他,便是她所有的依靠。

    入夜後,就聽院外傳來一道極其輕微的聲響,姚芸兒依舊是無知無覺的,袁崇武捕捉到了那抹聲音,英挺的劍眉頓時微蹙起來,只將姚芸兒小心翼翼的放在牀上,低聲道;“聽話,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豈料姚芸兒卻是攥住他的胳膊,啞聲道;“你要去哪”

    袁崇武望着她毫無血色,滿是驚惶的一張小臉,心頭的疼惜縈繞不覺,只將被子爲她掖好,安撫道;“別怕,我就在門外。”

    語畢,男人站起身子,剛打開自家的大門,就見一道黑影立在院子裏,看那樣子,似是在躊躇着要不要上前叩門。

    袁崇武沒問他是如何進的院子,那黑影幾乎沒瞧清他是如何出的手,整個人便已被他制住,楊大郎心下駭然,趕忙道;“好漢饒命我是來找芸兒的”

    聞言,袁崇武眸心微動,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在下姓楊,名大郎,清河村人士,家就住在村西頭,好漢若不信,一問芸兒便知。”

    聽他這般說來,袁崇武倏然想起自己與姚芸兒成親不久後,她曾告訴過自己,村西頭有一位孤寡老人楊婆婆,唯一的孫兒上了戰場,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過日子,姚芸兒甚至還曾問過自己,她若有空,能否去楊家幫襯幫襯。

    念及此,袁崇武收回了自己的手,就着月色,那一雙黑眸在楊大郎身上撇過,沉聲道;“若我沒記錯,你是在凌家軍的麾下當兵,又怎會回到這裏”

    楊大郎剛要回話,就聽“吱呀”一聲輕響,原是姚芸兒打開了房門,聲音中透出淺淺的驚恐,道;“是誰來了”

    袁崇武上前攬過姚芸兒的肩頭,帶着她回房,並對着楊大郎道了句;“進來說話。”

    楊大郎剛踏進屋子,便是對着姚芸兒開口;“芸兒,我是西頭的楊大哥,前些年去了前線,你想起來沒有”

    藉着燭光,姚芸兒見眼前的漢子二十多歲的年紀,生的黝黑健壯,憨憨厚厚的一張臉面,可不是西頭楊婆婆的孫兒,楊大郎嘛

    “楊大哥,你回鄉了

    ”

    瞧見故人,姚芸兒眼底也是浮上些許的神采,對着楊大郎輕聲開口。

    楊大郎搖了搖頭,壓低了嗓音,說了句;“我是從軍營裏偷跑回來的,芸兒,大哥有些話,一定要告訴你不可。”

    見楊大郎鄭重其事的模樣,姚芸兒眸子裏劃過淺淺的不解,不由自主的像一旁的袁崇武望去。

    袁崇武迎上她的眸子,在她身邊坐下,大手攬過她的腰肢,對着面前的楊大郎道;“閣下有話,不妨直說。”

    楊大郎知道兩人是夫妻,自是沒什麼好隱瞞的,遂是一咬牙,將自己知道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芸兒,大哥前些年被朝廷徵去參軍,而後投靠了凌家軍,正在南陵王凌肅麾下。”

    聽到凌肅二字,姚芸兒心頭一痛,眼睛卻仍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楊大郎,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大哥離家數載,早已是思鄉情切,那日,大哥奉命去主帳爲元帥送文書,豈料剛到帳口,竟是聽到咱村的名字。”

    姚芸兒眼皮一跳,一句話脫口而出;“他們說了什麼”

    楊大郎望着眼前的夫妻,卻是不答反問道;“芸兒,你和大哥說實話,你們....可是哪裏招惹了凌肅”

    姚芸兒聽了這話只做不解,她剛欲開口,男人的大手卻在她的腰間輕輕一個用力,示意她不要出聲。

    “凌肅貴爲親王,我們夫妻自是連見都不曾見過,又何來招惹一說”男人語音沉着,楊大郎聽在耳裏,也是嘖嘖稱是,面露不解。

    “這便是奇了,當日我在帳外,聽的清清楚楚,元帥手下的幕僚談起皇宮,說什麼太后要元帥命人來咱們清河村,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聽到這裏,姚芸兒身子大震,袁崇武將她攬在懷裏,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對着楊大郎道;“繼續說。”

    楊大郎瞧着姚芸兒面無人色,遂是擔憂道;“芸兒妹子,你咋了”

    “說下去”袁崇武聲音冷然,只讓楊大郎打了個激靈,接着出聲道;“我當時聽了這話,只嚇得魂飛魄散,也不知咱清河村究竟是招了什麼禍事,怎麼把太后給招惹上了。我一動也不敢動,就聽元帥說,村人無辜,命人務必要將姚家的人趕盡殺絕,不留活口,至於其他人,便饒其一命。”

    姚芸兒不住的哆嗦,縱使袁崇武將她緊緊的抱住,可那抹打心眼裏的冷意卻還是驅散不了,冷的人刻骨,冷的人心寒。

    “我實在是嚇壞了,文書也沒送,就尋了個地方躲了起來,當晚我就想着回鄉,可軍營裏戒備森嚴,我實在是跑不了,直到後來嶺南軍作祟,元帥領兵去和袁崇武打仗,我才尋到機會偷偷跑了回來。”

    說到這,楊大郎垂下頭,話音中無不黯然;“芸兒,是大哥對不住你,等我回到清河村,才知道你家....已經出事了....”

    “這是真的嗎”姚芸兒倚在袁崇武的臂彎,輕飄飄的吐出這麼句話來。

    楊大郎擡起眸子,看向她的眼睛,點了點頭,嘆道;“村人都以爲姚大嬸和金梅小山死於大火,其實我知道,他們是被人害死的,那把火,也定是凌肅派人燒的....”

    姚芸兒轉過臉,將腦袋埋在男人胸口,喉嚨仿似被東西堵住了一般,就連呼吸都要困難起來。

    楊大郎頓了頓,又是道;“芸兒,這件事一直憋在大哥心裏,大哥回鄉後,也就沒打算再回去,而是帶着奶奶去了荊州,想讓她過幾天好日子。她一直都對我,在我離鄉的時候,村子裏只有你對她好,經常給她送東西,這件事大哥若不告訴你,那我還算是人嗎”

    “大哥雖然不知道你們和凌肅有什麼過節,但他們那些人可是咱們招惹不得的,聽大哥一句勸,無論以前發生了什麼,你們眼下還是趕緊兒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再也別回來。”

    楊大郎說完,見兩人俱是一語不發,尤其是姚芸兒,一張臉蛋已是面色如紙,仿似隨時都會香消玉殞一般,看的人害怕。

    他的心跳快了起來,連一小會也不願多待,只匆忙對着袁崇武告辭,而後便是大步走了出去。

    待楊大郎走後,袁崇武捧過姚芸兒的小臉,見她眸心滿是失魂落魄,正呆呆的看着自己。

    袁崇武心疼到了極點,他的大手在姚芸兒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低聲喚她的名字;“芸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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